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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陵真漂亮,你看看,多出片。”女人又小跑几步,追上刻意放慢了步伐的男生,“这次你爸调来省里,估计几年内都不会大动了,你就安心在这里读书,高中你爸已经给你办好了,升学率绝对数一数二。本科呢,就去南陵大学,离家近可以每天回家。”
男生嘴唇嗫嚅了两下,没有说话。
女人继续边走边拍,半小时后才意犹未尽地拦下一辆出租车,“先去市中心逛逛,给你们爷俩各买条泳裤,你杨阿姨请我们去泡汤呢。”
男生率先拉开后排车门,“我不想去。”
女人一边往车里钻一边絮叨,“干嘛不去?你小时候人家杨阿姨还抱过你,更何况你这次转过去的高中也是人家推荐出力的,必须当面感谢,要有礼貌。”
男生擡头看了眼在冷风中颤抖的梧桐叶,边缘已经泛起了焦糖般的棕褐色。
无声的叹息似乎让树干灰褐色表皮上的裂纹更加深邃悠长,并在车门关闭的瞬间泯灭于天地间。
室外的温泉蒸腾着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聚成白色的雾霭,缓缓升腾,宛若仙境中的景象。
“他哪有你们说得那麽优秀。”腆着肚子的男人一只手撑住水池边缘,一只手连连摆动,“就会读个死书,让他说个话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会读书就行了。”披着大毛巾妆容整齐的女士笑着拍了拍身边喝汽水的男生,“哪像我们家这个,书都读不下去,这不,打算送出国了。”
“唉!谦虚!我看你们家嘉嘉就很好,嘴多甜,能说会道。”
“哦呦,他全身上下也就一张嘴能看。哪像你们家小贽,从小到大次次年级第一。但凡嘉嘉有他一半厉害,我都不至于把他送出去,离得太远,担心呀。”
四个家长彼此恭维着,由孩子引起的话题很快就转到其他方面。
而这场对话最开始的两个关键人物悄悄从水里出来,换了衣服马不停蹄地跑出了度假村。
“烦死了,最讨厌这种场合。”姚润嘉喘着气,从兜里掏出烟,熟稔地叼在嘴里,“来一个?”
沈贽睫毛颤抖了一下,“好。”
姚润嘉递过去一支,替他点燃,“我呢,马上就要暂时脱离苦海了。虽然我姑姑也在美国,但她才懒得管我呢。老兄,你在国内多保重。”
沈贽试探性地吸了一口,被呛得直咳嗽。
“难闻吧。”姚润嘉揶揄道,“我也这麽觉得,但无奈叼个烟很帅啊,你看看那些明星。”
沈贽又吸了一口,咳了两声略嫌弃地夹在指尖离身体尽量得远。
姚润嘉不客气地嘲笑了一阵,深吸一口后缓缓吐出雾气,“算起来我们也好几年没见了,你妈把你的未来规划到哪一步了?”
沈贽垂眸看着凹凸不平的柏油路,像是忍不住似的又浅浅吸了一口,“全部。”
“后面也就三件事了,很好猜。大学,编制,结婚。”姚润嘉勾住对方的肩膀沿着马路散步,“我们这样的家庭,子承父业很正常。运气好的被更高一点的领导看上,和那边的女孩子相个亲联个姻,在外人看来便是妥妥的后浪推前浪。”
沈贽擡头看了眼已经西斜的太阳,“我不想。”
“那你得反抗,像我这样。”
“我……做不到。”
“这有什麽做不到的,晚上打打游戏,考试随便填几个答案。”
沈贽绝望地摇了摇头。
“中式教育的悲哀。”姚润嘉指了指头顶的指示牌,“前面有一间寺庙,要不要试试看寻求神佛的显灵,助你或者你妈最起码觉醒一个?”
沈贽跟随着手指的指引看过去,白色箭头上方写着他们继续向前可以到达的地方。
“古惠济寺”
层林尽染秋意浓。古寺牌坊立于金红交织的深山之中,山峦连绵,溪流潺潺,远离闹市,只专注于来自自然的馈赠。
赏火红枫叶,涉铺地银杏,绕过绿水清池,在挂满丝带的祈愿树下写下对未来的期盼。
之后,便是屹立千年的古银杏映入眼帘。古树参天,金色的华盖,即使在万物凋零的时节,也依然保持着已经传承了一千五百多年的尊贵与殊荣。
“我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说是如今现存的银杏从遗传学上来讲,其实都是同一棵。”姚润嘉说道,“这种说法乍一听有点诡异,但细想好像格外浪漫。这和中秋赏月是一个道理,无论何时何地,赏的永远都是同一个月亮。有首诗怎麽说的来着,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那是因为月亮已经死了。”沈贽语气平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