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好在对方看了一眼郁羲之后,再看他时似乎带上了几分爱屋及乌的柔和。
就好像他是一只小鸡崽子,被满身是血的屠夫拎起来颠了两下,因为重量不够短暂犹豫了几秒钟,便放下了。
迟入泮看了两眼飞速跳动的楼层号,又再次看向不鏽钢门上那道模糊狭长的人影。
高处不胜寒。
所以高处的人心也是冷的。
他们也曾有过热血吗?也曾被这个世界伤害过吗?也曾感受到深深的无助和……
恐惧吗?
迟入泮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擡头看了眼呼呼作响的空调吹风口。
至少他现在不用恐惧了。
因为他现在也算半只脚踏进了这个圈子。
也不知道九泉之下的父亲得知之后是欣慰还是……
楼道感应灯在电梯打开的一瞬间便亮起,影子蜷缩在脚下的年轻人左摇右晃走了两步,就不得不在以恐怖速度成长的黑暗下试探着孔洞打开了房门。
开灯,换鞋,放东西,开电脑。
右手食指焦虑地抠挠着额角,迟入泮在心里推算着最佳请假时间。
他早在上官棠那里听说了中秋节当天社区还会有一个小活动的,在月湖边上简单地搭上屏幕安排桌椅摆放茶水零食,会有居民聚集于此一起观看官方的中秋晚会,顺便一边赏月一边吃月饼。
这算是正在养成的传统,社区工作人员只需要做好服务工作,不会很忙但也不閑着。
迟入泮作为社区一份子也不好每次活动都特立独行,既然又要奉献出一个周末,那就干脆在工作日请假算了,还能避开出行高峰期。
正想着,来了一个电话。激昂的《强军战歌》把迟入泮吓了一跳,立刻镇住了emo的思乡情绪,甚至连脊背都不自觉挺直了。
屏幕上显示“上官棠”。接通时对面的嘈杂和打闹声让迟入泮意识到他们还没结束。
“喂,棠姐。”
“淩澌啊,刚主任说让我们几个私下讨论下明后两天休息的事情,反正没啥大事就别都在社区耗着了,可以好好补觉。你想哪天上班?”
“嗯……”迟入泮点了几下鼠标,拿定主意,“后天吧。”
“行,那后天你和橙子坐窗口,我和常哥明天去。”
挂了电话,迟入泮立刻买票付款,“机会这不就送上门了吗?十小时动车,六点到南陵,我完全可以车上睡。”
“这叫什麽来着?特种兵旅游。”
笔记本电脑“啪”一声合上。
“出发!”
归乡
车行夜色越万里,星光引路意阑珊。
所谓“近乡情更怯”,迟入泮算是充分感受到了。
十个小时的动车,是他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时间和路程。
太远了。
一个年轻女孩搀扶着头发花白的男人在中间的B位置坐下,而后轻声问了句“爸爸,身体还吃得消吗?”
男人咳嗽了两声,拍了拍女孩的手臂,示意她坐下。
迟入泮突然想起来上次替成橙开会,牡丹花她们频频为衆多能力出衆的社区主任感到惋惜。于是他和那对父女搭上了话,委婉询问男人生了什麽病。
“心病。”男人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灾难来临时,活下去就是我们的目标。但当真正活下来了,才发现无论是向前还是向后都是一片虚无与空白,那些鼓励我活下来的人早就不在了。一开始还能以大局为重,摒除杂念重新建设我们的国家,后来看着社会走上正轨恢複繁荣,最后一口气也快散了。”
他又咳了两声,接过女孩递过来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才继续说道,“散了也好,这世界终究是属于新一代年轻人,我们啊,也该退了。”
“您今年高寿?”
男人摇摇头,“什麽高寿呀,刚刚五十。”
迟入泮诧异,他先前一直觉得这对父女的年龄差很不对劲,那女孩也就和成橙差不多大,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但父亲看起来像是古稀之年。
“很不像吧。”男人的笑容带上了几分自嘲,“我姑娘也说不过五年,我像是老了十几岁。”
靠近过道的女孩身体颤了颤,擡手抹了下眼角。
“夜里总想起她妈妈。”男人摩挲着手里已经有些年头的不鏽钢保温杯,上面用激光刻着一行粉字。
“爸爸,多喝水保护嗓子哦”
男人抚摸着那个称呼,“还有我那个次次倒数不成器的小女儿。我那个时候要是再逼紧一点就好了,多学点知识,说不定能和她姐姐一样,活下来呢。”
“爸……”女孩的声音哽咽起来,像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在跟家长撒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