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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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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屋中置着一方玻璃炕屏,金丝藤红竹帘低垂,窗外的光线模糊不清,影子凌乱落在木地板上。

漆木描金案几上供着数株桃花,露珠欲坠不坠,为薛琰平淡无奇的书房添上几分春色。

这在以前是定然没有的事。

薛琰的屋子向来和军营没什么两样,光秃秃的只有一张炕。

明窈第一日踏入,还以为自己走到哪家的柴房。后来又和母亲商议着,陆陆续续往薛琰的屋子搬来不少好物。

或是黄花梨案几,或是金珐琅九桃小熏炉,或是玛瑙缸。

薛琰一手撑着脑袋,低眸望着落在圈椅中的明窈。

小时候明窈爱哭,稍微有点不顺心的事,或是今日的膳食不爱吃或是院中的蛐蛐恼她清梦,立刻嗷嗷大哭,恨不得满院的人都绕着她转。

彼时柳娘子掌家,她又得薛老爷的欢心,府中上下无人敢欺侮他们兄妹二人,巴结奉承都害怕赶不及。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赶着往他们院子送。

那样众星捧月的明窈,薛琰不敢想明窈这些年是如何在这世道艰难活下来的。

许是先前为躲薛琰跑了一路,明窈鬓间的杏花木簪摇摇欲坠,薛琰伸手扶住,他声音低沉,透着浓浓的沙哑。

他一针见血,指出明窈心中真正的顾虑。

“你心中有人。”

明窈猛地扬起头,琥珀眼眸掠过几分诧异。

薛琰笑笑,他虽知道明窈心中藏着人,可却不知那人是沈烬还是孟少昶。

前者薛琰想都不愿想,后者……

自从知晓明窈是薛家四小姐后,周伯待薛琰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戒备、藏着掖着了。

从周伯口中,薛琰断断续续拼凑出明窈的过往,自然也知晓孟少昶和明窈的关系。

孟家少东家温文儒雅,风趣良善。明窈会对那样的人动心,也不足为奇。

薛琰弯唇,手指曲起,在案几上敲了一敲。

案上铺陈而来的画像尚未收起,薛琰淡声,唇角笑意意味不明。

明窈笑睨薛琰一眼,曲线救国:“不管我选谁,对那人总是不公的。”

薛琰轻哂:“你是聪明人,不可能会有如此蠢笨的忧虑。”

世族联姻为的不是相濡以沫举案齐眉,而是锦上添花。

以薛琰今时今日在朝中的地位,若是能同明窈成亲,于自己于家族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这道理薛琰和明窈懂,那些世家公子更懂。

薛琰点了点明窈鬓间的木簪:“就像这木簪,丢在林中它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块木头,可经过一番精雕细琢,它的身价自然也水涨船高。”

明窈笑着拍开薛琰的手:“我从未见过有人这样厚颜无耻夸自己。”

薛琰坦然受之,笑意在他唇角蔓延:“那你现在见到了。”

明窈面露嫌弃,那是一种在亲

近之人前面才会流露出来自然而然的熟稔亲切。

薛琰哈哈大笑。

明窈抬眸轻瞥薛琰:“那兵符你打算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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鮅ぴ???\ue582?ldquo?????獞襛??()?[()]『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兵符他自然会上交朝廷,只是如今还未到时候。

“薛家军只认薛琰不认兵符。”

明窈脚尖点着地,锦裙摇曳,在地上落下片片黑影,宛若蝴蝶展翅。

沈烬那人,即便薛琰上交兵符,他对薛琰的忌惮戒备也不会少一分。

除非,薛琰……死了。

薛家军群龙无首,沈烬或许才会不那般忌惮薛家军。

薛琰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落日西斜,众鸟归林。

庭院中的光线一点点褪下,云影横窗,薛琰半张脸落在阴影中,神色不明。

明窈手中的木簪子教薛琰取下,他捏着木簪的一角,垂眸沉吟。

明窈于心不忍,轻声道:“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兴许只是我胡思乱想……”

薛琰笑着打断:“这事我早就猜到了,即便你不说,我也知晓薛家军在朝中的分量。”

当初先帝费尽心思害了薛琰失去双腿,薛家军的军心都从未涣散半分。

这样凝聚的军心,没有哪个帝王会不忌惮。

薛琰眉宇间笼罩着重重阴霾,愁眉不展。

明窈轻声细语:“兴许还有旁的法子。”

薛琰皱眉:“我倒不是为这事烦心。”

明窈困惑不解:“难不成还有比这更要紧的事?”

“我只是在想……”

薛琰幽幽望着明窈,深黑眸子难得淌出几分幽怨,“你怎么会这般了解沈烬?”

他既心疼明窈以前察言观色如履薄冰的日子,又气恼自己当初在汴京没有一眼认出明窈的身份,还有几分是不明所以的嫉妒。

“你连我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罢?”

明窈一时语塞,而后随手抄起案几上的佛手丢在薛琰脸上,薛琰撑掌接住,不废一点吹灰之力。

他好整以暇朝明窈扬眉:“好比此刻,你就低估了你哥。”

明窈又丢了一个佛手过去:“出去。”

薛琰面不改色提醒:“这是我的书房。”

明窈更气了。

……

“母亲,姓薛的真是我的哥哥吗?”

翠盖珠缨八宝香车平静穿过长街,簌簌光影透过树梢,明窈扶着柳娘子下了马车。

纤腰袅袅,如云帷帽挡住了大半张脸,似画中仙。

母女二人皆是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遍身珠翠,翩跹袅娜。

下了马车,自有好些人的目光频频朝明窈和柳娘子投来,卖桂花糖的婆子还因此多给了明窈一小包樱桃煎。

明窈谢过,笑着和母亲一道分着吃

() ,一路走,一路同柳娘子抱怨薛琰这半个多月对自己惨无人道的“摧残”。

柳娘子两边都不偏袒,只道:“他就算不姓薛,也是你哥哥。”

许是嫉妒明窈对沈烬了如指掌,薛琰近日但凡得空,就会提笔在纸上记录自己的喜好厌恶,让明窈闲来无事多瞧瞧。

若是遇上什么好吃的,也会拉着明窈:“太甜的我不喜欢,太酸的也不行。”

务必要让明窈对自己的了解比沈烬一个外人深。

明窈颇为无语。

柳娘子挽着明窈眉眼弯弯,她近日吃的药渐渐少了,人也一日复一日的清明,不再像先前那样浑浑噩噩。

有时记起明窈小时候的事,还会拣一两件同明窈好好说道说道。

“你哥从小就这样,若不是后来……”

柳娘子眸色渐渐暗淡,而后又摇摇头,“罢了,终归是过去了。”

刚认出明窈那会,柳娘子时常做噩梦,有时会梦到明窈离自己而去,有时又会梦见自己从未找到自己的女儿,眼前所见不过是黄粱一梦。

又或是梦见薛琰在沙场上腹背受敌,丢了性命。

后来明窈搬来同柳娘子同吃同住,柳娘子才渐渐有了好转。

往事已矣,柳娘子不愿再提,挽着明窈往胭脂水粉铺子走去。

“我以前总想要女儿,想着若是待她长大了,我便能亲自为她描眉画眼,如今可算得偿所愿了。”

西北不比江南阴雨绵绵,日光烫得晒人,如今还未入夏,只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后背已沁出薄薄细汗,香汗淋漓。

柳娘子手执泥金真丝绡麋竹扇,轻轻为自己和明窈扇风,笑着同明窈道。

“昨日四喜姑娘做的冰糖酥我吃着倒是不错,只是如今你们还都是姑娘家家,贪凉吃多了,日后可要受罪的。”

柳娘子日子过得讲究精细,饭只吃三分饱,往日吃的茶,必得用去岁寒冬在红梅上收的雪水泡开,旁的枯树她一概不要,只觉俗气。

又好比这样热的天气,西北好些姑娘懒得上妆,只点了花钿画了眉毛。

柳娘子却不尽然,即便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也是薄粉敷面,瑰姿艳逸。

一双手更是保养得细致,日日拿绿豆面子水净手。

西北民风淳朴,大漠孤烟,胭脂水粉自然不比汴京种类丰富。

先时柳娘子还让薛琰寻了好些凤仙花,亲自捣鼓花汁,又添上露水蒸制,拿给明窈做颊腮用。

闻得镇上新进了些绫罗绸缎,柳娘子立刻带着明窈前来,想着为明窈做些新衣。

她近日素爱亲手打扮明夭。

掌柜垂手侍立在门口,躬身请明窈和柳娘子入屋。玲琅满目,锦绣盈眸。

门前立着一架紫檀缂丝仕女屏风,屏风上的女子珠玉遍身,绫罗绸缎目不暇接。

青花缠枝香炉点着百龄香,悠悠香气氤氲。

掌柜眉开眼笑:“夫人可要瞧瞧这布料,这

是新来的重莲绫,满西北也就小店有。布料柔软细腻,轻薄如云,即便是三伏天,也不会闷热出汗。”

明窈垂首敛眸,指尖轻抚过布料上精致的三重莲时,倏然感觉楼上有人在盯着自己。

明窈瞳孔骤紧,遽然抬起双眸。

木楼梯重新油上彩漆,空空荡荡,连半片衣角也未见。

掌柜注意到明窈的视线,满脸堆笑:“姑娘可是想往二楼去?”

柳娘子惊讶:“你们二楼也有做生意的?”

掌柜垂手笑着道:“自然是有的,这一楼是锦罗绸缎,若是夫人姑娘看累了,也可到二楼歇歇。”

“小店的茶水点心都是不收银钱的,夫人若想试试,也可往这边来。”

那种暗中被窥探的感觉又一次油然而生。

“不必了。”

明窈当机立断,挽着柳娘子门外走去,“母亲,我身子不适,我们改日再来。”

柳娘子一惊,上下打量着明窈。

待上了马车,忙忙取下明窈的帷帽,从一旁的螺甸小柜取出香薷饮解暑汤,亲自伺候明窈吃下。

“可是中了暑气了?”

柳娘子心急如焚,又催促着车夫快些回家,“都是母亲的不是,早知道就不让你跟着我出门了……”

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柳娘子如今对明窈的身子很是不安,深怕那些年的流离失所让明窈落下病根。

明窈反手握住母亲的双手,轻声安慰:“母亲,我没事。”

她实话实说,“我只是不喜欢那铺子,想着早点离开罢了。”

柳娘子拿眼珠子细细凝望明窈,见她脸上并无异样,一颗心才稍稍放下。

“若是不喜欢,直说便是了,难不成母亲还会拦你不成?好端端的,作什么吓唬人。”

明窈粲然一笑:“倒也不是为着这个缘故,只是……”

长街空荡荡,唯有满地日光残留。

身后倏然响起一阵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倏尔又慢慢停了下来,只不紧不慢跟在明窈马车身后。

明窈一颗心倏地坠入深渊,冷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双唇冷白。

她前日曾听薛琰提起,汴京这两日会有人送信来,总不会是、总不会是……

明窈如坠冰窟,颤栗的指尖透着森森冷意。

柳娘子唬了一跳,搂着明窈着急道:“可是染上了风寒?手怎么这样冷?”

柳娘子挽起车帘,日光照进半隅角落,明窈立刻反手掩上。

她手指牢牢掩住车帘,不让半点光影透入。

车夫闻得异响,好奇转首:“四姑娘,怎么了?”

明窈竭力扼住心中的仓皇失措:“是不是有人在跟着我们的马车?”

车夫不明所以,探头往后瞧了一位:“是,是位年轻的公子,模样还挺俊俏。”

车夫眯着眼睛看,“眼角、眼角还有一颗泪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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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窈两眼一黑,染着蔻丹的手指牢牢掐入掌心。

柳娘子焦急不安的双眼近在咫尺,那张精心描绘的花容落满担忧。

像世间所有母亲一样,柳娘子轻搂着明窈在怀,纤纤素手轻柔拍打明窈的后背。

柳娘子还当明窈是个孩子:“小玖认识外面的人吗?”

她是母亲,自然能觉察出明窈情绪的转变。

柳娘子的病情才有了好转,不能受过大的刺激。

明窈强颜欢笑:“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她定定心神,对上母亲审视的视线,明窈挽唇笑道,“是之前做生意遇上的人,那人做事不厚道,以次充好,教我发现了。”

明窈轻轻叹口气,“冤家路窄罢了,我能处理好的,母亲不必挂念。“

柳娘子点点头:“既如此,倒不如让你哥哥来,想来他也没那个胆子得罪你哥哥。”

明窈倚着柳娘子的肩膀,温声宽慰母亲:“不是多大的事,若是真让哥哥来,只怕他要小瞧我了。”

柳娘子一双蛾眉皱起,横眉立目:“他敢?他是做哥哥的,自然该护着妹妹,哪有小瞧你的道理。”

明窈轻哼,心中的那根弦紧紧绷着,半点也不敢松懈,只是半点也不敢在母亲面前显露半分,只道。

“母亲放心便是,不过是宵小之辈……”

话犹未了,倏然听见耳边一声急促马蹄,有人高坐在马背,曲起手指在车壁上轻敲了一敲。

咚咚两声响。

明窈浑身僵住,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那挡在二人中间的车帘。

心跳如擂鼓。

好似下一瞬,就会见到沈烬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

瞪圆的双眸中,墨绿车帘被马鞭挑起,一声低沉喑哑的笑落在明窈耳边。

“温某好像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过明姑娘罢?”

马车外,温思邈一身石青色团花纹圆领常袍,一双桃花眼叠着日光,似笑非笑。

明窈瞠目结舌:“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

温思邈翻身跃下马,拱手朝柳娘子行礼:“见过夫人。”

明窈后知后觉:“方才的绸缎铺子,是你的?”

她差点忘记温思邈是做绸缎生意的,只是不想温思邈的生意竟然做到了西北。

温思邈颔首。

起初他在楼上见到明窈,还以为是自己眼花认错人,彼时明窈戴着帷帽,长长的白纱遮掩,只能隐隐约约瞧见轮廓。

后来闻得明窈的声音,温思邈才敢上前认人。

温思邈笑得温和:“可惜我下楼晚了,不想你们走得那样快。”

温思邈谈吐不凡,气质从容优雅,且他对绸缎了如指掌,正中柳娘子的喜好。

不到半日功夫,柳娘子已经被温思邈哄得眉开眼笑。

她只当温思邈和明窈是做生意认识的,并未多想。

回到家,柳

娘子仍对温思邈赞不绝口:“这温公子真真是个妙人。”

柳娘子晃动手中的团扇,眼睛笑成弓月,“我还从未见过有男子对绸缎了解得这样透彻。”

春穿浣花锦,夏穿重莲绫,秋穿霞影纱,冬穿软烟罗。罗衣配乳烟缎绣珍珠鞋,锦裙搭双色缎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

玉簪、耳坠、掐丝掐金璎珞……

温思邈样样说得头头是道,并非那等脑袋空空的人。

柳娘子莞尔一笑:“我听说他家里是书香世家,想来他父母,应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明窈摇摇头:“这我倒不清楚了,说起来我们也只见过一两次面。”

柳娘子拿团扇半挡住脸,笑着道:“我瞧他这回怕是要在西北待上些许时日。”

明窈好奇:“……母亲这是从哪看出来的?”

柳娘子笑而不语。

余晖落尽,晚霞灿若胭脂,簌簌落叶飘落在地。

乌木长廊两边高挂着湘妃竹帘,忽见一人匆忙穿过长廊,薛琰坐在轮椅上,颀长身影倒映在地上。

青石板路上落满细碎叶子,树影参差,像是柳絮随风摇曳,挥落下阵阵灰影。

薛琰怀里抱着画像,明窈一见,心中立刻打起退堂鼓,拉着柳娘子不肯离开。

柳娘子眼睛弯弯,拿起团扇在明窈手背上轻拍一下:“去罢,你哥哥定是有事找你。”

话落,踩着金黄余晖往回,路过薛琰,还不忘出声叮嘱:“莫要欺负你妹妹。”

薛琰眼角轻挑,如往日那样扬起唇角,拖长了声音:“知道了。”

明窈提裙悄步,正要踩着落日悄悄溜走时,忽的听见薛琰低声道:“我得回汴京了。”

明窈猛地转过头。

……

她推着薛琰出了庭院,沿着河边慢慢往前走。

柳垂金丝,虫鸣鸟叫不绝于耳。

薛琰摊开手中的画卷,画上的男子浓眉大眼,周身板正。

“这是我手下的副将,家世清白,为人也上进。”

薛琰一手敲着画像,皱眉沉吟,“我想你们先假定亲,瞒过一日是一日。待风平浪静,再退亲就是了。”

明窈蹙眉:“人心难测,若是到那时那人不肯退亲,只怕又是一桩麻烦事。”

说话间,忽见一人策辔扬鞭,踩着黄昏的余晖狂奔,他身后跟着四五个人,个个凶神恶煞,面露凶光。

为首的人,竟然是刚见过面的温思邈。

明窈好奇抬眸,目光追随着温思邈的身影往前:“……温思邈?”

薛琰挑眉:“是母亲回来时说的那人。”

明窈点点头:“是,只是不知他怎么惹到那些人,哥哥你要不要……”

一语未落,薛琰手中的柳叶从指尖飞出,正中马蹄。

烈马嘶鸣穿过长空,马儿受惊,争先恐后自乱阵脚。

跑在前方的温思邈闻言转头,余光瞥见杨柳树下的薛

琰和明窈,眸中掠过几分诧异,随即又扬唇笑笑,手中的缰绳攥紧,温思邈调转马头,朝明窈前来。

马蹄溅起尘土飞扬,温思邈笑着道:“误会,都是误会,还望薛少将军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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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思邈笑笑:“回去做什么?老头子真是糊涂了,居然还想拿这事胁迫我。我若真是顺了他的意,那才是耽误人家好姑娘。”

明窈和薛琰对视一眼。

温思邈愕然,下意识往后退去:“……你们、你们这般看我做什么?”

……

春末夏初,蝉声满耳。

橼香楼花团锦簇,侍女遍身珠玉,穿金戴银,在宴席间穿梭。

戏台上小戏班子打着十番,看客无不拍案叫绝,哗啦啦的赏钱如雨珠落在戏台前的红毡上。

客人喝得酩酊大醉,推杯换盏,一双耳朵喝得通红,早分不清东南西北。

连台上唱的什么戏也不顾,只跌跌撞撞往前走,差点一脑门嗑在柱子上。

“我没醉,我没醉。”男子挥挥手,努力睁大一双惺忪睡眼往楼下望。

“那说书先生呢,怎么没了!我还想听、听他讲薛家的事呢。”

满屋哄堂大笑,有人揽着男子的肩膀笑道:“你若真想听薛家的事,那得去金陵!这天底下谁不知道,薛家四小姐为了一个男子,竟然从西北追到金陵。”

“果然是乡野长大的,一点礼义廉耻都没有,我听说那男子还是个商人?”

“可不就是商人,薛少将军为这事差点打上门去,可薛四小姐不撞南墙不回头,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让薛少将军碰那人半根手指头,护短得很。薛少将军心疼她在外流离失所多年,也不好说什么。”

“一哭二闹算什么,我可听人说,那薛家四小姐主意大得很,商人生辰那日,薛四小姐在金陵连着放了三天三夜的焰火,还买了一个绸庄送给那商人做贺礼,就怕天下人不知她的心思呢。”

“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趣事,我今儿也算开眼了,可惜我不在金陵,不能亲眼见着了。”

“这有什么,你去书局问问,可有金陵来的话本。那话本上写的可都是薛四姑娘的事,只怕如今这天南地北的,无人不知薛四姑娘对一个商人穷追不舍。”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都说红颜祸水,如今看来,男子长得好看也一样,都是祸水罢了。”

“这话本上又没图,你怎知那商人长得好看?”

“若不好看,薛四小姐怎会对他一见钟情非他不可?只是她一个姑娘家家的,闹得这样人尽皆知,日后只怕也

() 难嫁人了。”

“人家可说了,若是不嫁给那商人,她宁愿剪断头发做姑子去。”

笑声不绝于耳。

一墙之隔,沈烬悠哉悠哉坐在临窗长椅上,他一手握着茶杯,氤氲热气模糊了沈烬的一双眸子。

“他们说的事,可是真的?”

章樾垂首:“下官虽不曾亲眼见过那薛家四小姐,只是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且那商人,陛下也曾见过。”

沈烬慢悠悠抬眸,冷冽眸子平静无波。

章樾低眉:“是陛下先前在汾城见到的温家公子。”

沈烬眸色一顿,一双眼睛半眯起。

玛瑙茶杯轻搁在案几上,眼前日光旖旎缱绻,莫名有几分像温思邈送给明窈的鱼牙绸。

只可惜那鱼牙绸不经撕。

沈烬一手抵着眉心,久久不曾言语。

章樾大着胆子上前:“陛下是觉得此事……有蹊跷?薛少将军今日前来,只怕也是为了这事。”

章樾沉下脸,“若此传闻是薛少将军为了不让四小姐进宫……”

沈烬勾唇轻笑:“满天下的人都知道薛家四姑娘心有所属,朕若还教她入宫,岂不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章樾一时语塞:“这……”

话音未落,忽见多宝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说是薛少将军求见。

章樾悄声退下。

薛琰风尘仆仆,他昨儿夜里刚到汴京,如今眼下乌青严重,眉眼间疲惫不堪。

薛琰坐在轮椅上,正要行礼,沈烬拂袖:“君臣之间,不必如此见外。”

话落,隔壁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薛琰耳力极佳,自然听出那些人话中的揶揄调侃,还有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薛琰面色铁青:“让陛下见笑了,臣妹……”

薛琰忽而双眉紧皱,像是对自家妹妹恨铁不成钢,又不忍心苛责。

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沈烬漫不经心吃了一口茶,大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势。

薛琰愁容不展:“臣妹先前所遇非良人,又同家人骨肉分离这么多年,受尽坎坷苦楚,臣实在不忍心看她日日以泪洗脸,求而不得。”

他朝沈烬郑重行了一礼。

“臣不敢居功自戕,只是如今家中日日不得安宁,母亲又卧病在榻,臣恳求陛下念在臣为国有功的份上,为臣妹赐婚,全了……”

滚烫泪珠滑过薛琰的眼角,他泣不成声,“全了臣妹的一桩心愿。”

满屋寂静无声,唯有屋子外面的戏子还在咿咿呀呀唱着戏。

丝竹悦耳,声声落入耳中。

沈烬一手擎着茶盏,那双如墨眸子一瞬不瞬盯着薛琰。

许久不曾开口说话。

薛琰颤抖着双臂,从臂间抬起双眼。那双眼睛通红,满是为家人担忧的红血丝。

“陛下,臣只有这一个妹妹,若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臣的母亲也受不住,臣如今只想护住家人安康,并不敢……”

沈烬挽起唇角。

“爱卿多虑了,朕又没说不允。”

薛琰震惊:“陛下之意是……”

沈烬淡声:“薛少将军护国有功,朕会封薛玖为郡主,以郡主之礼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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