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二章
戏台上的戏班子早就下了台,隔着一扇花梨木缂丝屏风,隐约可见屏风后坐着的美人。
云堆翠髻,满袖盈香。
婉娘抱着琵琶,悦耳琴声在她指尖缠绵流淌。橼香楼光影通明,横梁上悬着的两盏三聚五玻璃梅花彩穗灯,悠悠光影落在脚边。
台下宾客盈门,座无虚席。
倏尔指尖错了一个音,婉娘心中一凛,忙忙遮掩过去,幸而座上宾客把酒言欢,无人发觉。
婉娘悄悄松口气,余光瞥见自己手上的义甲,婉娘又忍不住落下两滴清泪。
这义甲,是柳娘子托薛琰送来的,同她嫁入薛府前送给自己的义甲一样,都是玳瑁做的。
只是婉娘手上这副是新做的罢了。
婉娘一颗七窍玲珑心,且她先前和柳娘子朝夕相处那么多时日,两人又是拜同一门下的师姐妹。
见了这义甲,婉娘哪还有不明白的?只怕自己当日并未错看人,那位明窈姑娘,便是薛家的四姑娘。
婉娘不知明窈同沈烬之间发生了什么,那日得知咸安宫大火,她着实哭了好大一场,后来又亲自去给明窈烧了纸钱。
不想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世间竟还有这样的趣事。
婉娘热泪盈眶,点点清泪落入手中的琴弦。
楼上雅间内。
薛琰早早退下,雅间精致,墙上立着四面玲珑镂空木板,或槅过贮,满墙珠玉翠石,玲琅满目。
沈烬一人独坐在窗下,手边捻着一枚白子,垂眸沉吟。
章樾亲自送薛琰出门,折返上楼,遥遥瞧见竹帘后怡然自得的沈烬,章樾低着脑袋上前。
“陛下,薛少将军刚刚走了。”
沈烬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章樾抬首:“陛下就这样让他走了,如若他心中……”
眼前倏然一道黑影掠过,章樾眼疾手快抓住了沈烬丢过来的物什。
垂眸轻瞥,目光忽的顿住。
那是薛琰手上半枚兵符。
沈烬此番召薛琰入京,有一半也是为了收回兵符。
窗下的身影悠然起身,沈烬长身玉立,负手在身后:“薛琰想回金陵。”
章樾皱眉:“陛下允了?”
沈烬笑笑,指尖捻着的白子落在棋盘某处,棋局彻底扭转,白子为胜。
沈烬唇角笑意渐深:“薛琰护国有功,他想同家人团聚,朕总不好教他们骨肉分离,少不得成全他这桩心愿。”
章樾忧心忡忡:“可金陵离汴京甚远,若是薛少将军……”
“倘或他无诏离开金陵半步,朕会亲自……杀了他。”
沈烬漫不经心,那双如墨眸子依然平静如秋水,只是眼中半点笑意也无。
章樾遽然一僵,不寒而栗。
后知后觉这于薛琰而言,无异于囚禁。
从古至今,没有哪一个帝王不
是薄情的。
章樾脑袋垂得更低,毕恭毕敬道:“薛四姑娘的亲事,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朕允了薛琰,会为薛四姑娘和温思邈赐婚。”
思及温思邈,沈烬眉宇间蹙起一瞬不易察觉的不喜和厌恶,稍纵即逝。
他想起在汾城时,同明窈相谈甚欢的温思邈,想起温思邈大张旗鼓送来的鱼牙绸……
沈烬眸光渐冷,袖中攥着的金锞子紧了又紧。
章樾低声:“臣听闻温公子对薛四姑娘无意,这桩亲事他只怕……”
沈烬笑而不语,眼眸轻掀,淡漠望着章樾。
章樾自知失言,忙不迭垂下眼皮。
沈烬从小生在云端,他那样的人,怎会将温思邈这样的纨绔子弟放在眼中。
章樾跟在沈烬这么多家,唯一一次见沈烬上心,还是在年初的大年初一。
那时他们本是要出府办事,临出门前遇上门房的小孩在同嬷嬷讨要金锞子。
那时章樾怎么也想不到沈烬竟然会驻足同嬷嬷搭话,还亲自从库房走了一趟。
那对双鲤戏珠的金锞子本是沈烬留在明窈枕下,不想一场大火过后,明窈尸骨无存,倒是那金锞子完好无损。
兜兜转转,如今却戴在沈烬身上。
好几回深夜,章樾都撞见沈烬在盯着袖中的金锞子出神。
那双深黑眸子一尘不染,犹如浩瀚星空藏着无数秘密,颀长身影落在黑夜中,勾勒出无尽的萧瑟落寞。
台下的琵琶声尾音久久回荡,绵延不绝。
看客无不抚掌称好,又有人添上赏钱,想着让婉娘再弹一曲,不拘什么。好听的就可以。
仕女垂手侍立在下首,笑着说些奉承话:“婉娘今日身子欠安,这会子精神不济,只怕弹不了曲子,还望各位大人见谅。”
沈烬转而行至阑干前,垂首往戏台上望去,恰好瞧见婉娘手上的义甲。
沈烬转动手中的扳指:“那义甲,是薛琰送过去的?”
章樾躬身:“是,下官让人查过,只是寻常义甲而已,并没有什么稀奇。”
同门师姐妹,送礼自然是常事,不足为奇。
章樾:“且先前婉娘子也曾送给明窈姑娘义甲……”
“明窈”二字刚从章樾口中溢出,沈烬立刻冷眼瞥视。
章樾立刻收住声,改口:“陛下可要回宫?多宝公公刚打发人来问,说徐大人在养心殿前求见。”
春末夏初,汴京变了一回天。
徐季青向礼部告发,当年的科场舞弊案内有隐情,他为虞文忠逼迫,不得已做了他们的刽子手。
沈烬下旨重启旧案,藏在平静湖面下的腥风血雨彻底被人撕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白骨。
先帝为一己私利,冤枉良臣忠将,亲手策划了科场舞弊一案,连累当年成百上千的学子锒铛入狱。
有的受不住酷刑,被逼迫当场画押,血流百里,死伤无数。
百姓义愤填膺,又因先帝逝去,无可奈何。()
衬?卟????\ue381葶抗??饑?橿?晎?摫?綆???????????偛?彎??癑蹔???????馄?葶晛偛????????絶?
⑧糯团子的作品《铜雀台》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百姓无不对沈烬称赞有加。
事后徐季青又向沈烬递了折子,想外调至汾城。今日入宫,亦是为了向沈烬辞行。
朱轮华盖香车缓慢穿过长街,溅起一地的日光。
书局前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争先恐后。
“我先来的我先来的!掌柜的,薛四姑娘的话本还有吗?我要十本!”
“话说薛四姑娘这是从何处寻来的润笔,明儿我也让人给我写一本。”
“我倒是好奇,薛四姑娘的凌云纱是从何处买的,难不成真如话本上所言,近如波光粼粼,远似春树暮云。若真是如此,我可要亲自见见了。”
“那还不容易,薛四姑娘那般爱慕温公子,家中的锦裙罗衣自然都是从温家买的料子,只是不知那温公子是何等的神仙人物,竟能让薛四姑娘相许芳心。”
众人的笑声遥遥抛在马车后,沈烬轻倚在青缎迎枕上,眼前忽然晃过温思邈那双桃花眼,那时他看着明窈的目光,不算清白。
沈烬眸色渐沉。
朱轮华盖香车渐渐融在日光中,忽而从巷子后转出一道人影。
薛琰坐在轮椅上,眉眼间的忧愁不安刹那消失无踪,管事亲自推着薛琰。
“薛少将军可要回府?”
薛琰笑笑:“先去城东。”
他记得小时候,明窈最爱那家小娘子做的小鱼干,如今时过境迁,小娘子已经嫁人生子,铺子也交给了儿子打理。
薛琰如数家珍:“还有城西的蜜饯金桔,以前小玖也爱吃,那家的樱桃煎,我记得母亲也喜欢。”
管事满脸堆笑:“少将军记性真好,出门也不忘给四姑娘和柳娘子,柳娘子和姑娘若是知道了,定也是欣慰的。”
薛琰唇角笑意渐深:“只是可惜以前好些铺子都关了,不然还能多给小玖带一点。”
话犹未了,忽见书局前闯出一道披头散发的身影,那人疯疯癫癫,赤着双足。
忽然冲入书局,大肆撕毁摆在铺子前的话本。
“呸!她算哪门子的薛四姑娘,那就是个害人精!柳清莲自己不要脸,生的女儿和她一个样……”
一语未落,不知从何飞来一块碎石,正中薛夫人的眼睛,薛夫人尖叫一声,捂着眼睛跌倒在地。
半点也无侯府夫人的雍容华贵,全然像是一个市井泼妇。
薛琰冷眼看着,忽而想起明窈刚走丢那会,薛夫人特地寻来汴京最好的戏班子,在侯府敲锣打鼓。
又故意不让家里的奴仆出府寻人,还让人传出明窈被卖入烟柳之地的传言。
柳娘子郁郁寡欢多日,薛夫人还故意让人换了柳娘子的药,还好后来薛琰及时发现。
书局前围着
() 的百姓无不让薛夫人唬了一跳(),????祙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惊呼道:“这不是薛夫人吗,怎么成这样了?”
“你还不知道罢?薛老爷要休了她,一家子闹得鸡飞狗跳的,丢死人啦。”
“我可听说薛四姑娘就是教她害的,真真是最毒妇人心。”
管事小心翼翼觑着薛琰的脸色:“少将军,可要奴才寻人……”
薛琰冷笑出声:“找人好好看着,别让她太快死了。”
管事躬身道了一声“是”。
“还有,我不想再听见她说话了。”
管事瞳孔一紧,而后俯身:“奴才这就命人去办。”
……
金陵,温府。
湖边水榭四面垂着金丝藤红竹帘,水榭设在湖上,四面石桥相接。
湖面波光粼粼,日光洒落,犹如缀上点点金箔。
温夫人挽着明窈的手,爱不释手,怎么瞧也瞧不够。
薛家四小姐那事她也曾说书先生说过,温夫人心善,当即落下两行清泪,又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她也是有孩子的人,自然知晓儿行千里母担忧的道理。
闻得薛琰寻了明窈这么多年,忍不住再次落泪。她眼中泪珠闪现。
“好在佛祖庇佑,如今苦尽甘来,你们一家子也算团团圆圆了。”
温夫人拍拍明窈的手背,“待来日你母亲身子好些,我再亲自登门拜访。”
温思邈自小不服从家里的管教,行事叛逆乖张,温夫人为他不知白了多少头发。
后来听说明窈从西北追到金陵,温思邈还对人家爱答不理,温夫人气不打一处。
“他今早出门去了,待他回来了,我定好好说她一番,哪有让姑娘等的道理,不像话。”
明窈眼睛弯弯:“兴许是外面有事耽搁了,绸庄的生意忙,思邈忙过来也是应当。”
“生意哪有家人重要。”
温夫人笑睨明窈一眼,轻声细语,“你莫要这般惯着他,日后他更得寸进尺,不将你放在眼里了。”
说着话,忽听乌木长廊传来一阵鞋履飒踏之音,温思邈手执竹骨扇,风度翩翩,气宇不凡。
他踩着满地日光,穿花拂柳,住骨扇挡在头上,遮住了头顶的炎炎烈日。
“说什么呢,也让我听听。”
水榭四角供着冰山,伴着习习凉风,冷气迎面扑来。
温思邈随手从案几上捡起一颗葡萄,往嘴里丢去。末了又被葡萄酸得眯起眼睛,强忍着咽下。
温夫人笑着让人端来在水井中湃过的西瓜,拿扇骨轻敲温思邈。
“坐没坐相,让你父亲看见了,又该唠叨你了。”
温思邈不以为然:“奇也怪也,他哪天不唠叨我。”
言毕,又让人捧来今日刚到的绫罗绸缎,侍女双手捧着漆木托盘,纤腰袅娜,另有锦匣装着各色步摇和耳坠。
', ' ')('温夫人展颜一笑:“你又给我送这些做什么?”
() 温夫人剜了温思邈一眼,“小玖的呢?人家在这等了你大半天,你倒好,跑得无影无踪。”
温夫人体贴入微,立刻将位置让给自家的儿子:“罢了罢了,你们小年轻自然是有自己的话要谈,我就不讨人嫌了。”
一面说,一面往外走,又朝温思邈递了个眼色:不许惹人生气。
温思邈笑而不语。
待温夫人离开,温思邈才笑着朝明窈道:“母亲很喜欢你。”
明窈一手捧着脸,皓齿星眸,绛唇映日。
琥珀眼眸流淌着无尽的愁苦。
温夫人待她越好,她心中越是愧疚难安:“我担心若有朝一日夫人知道真相……”
温思邈:“这与你有何干系?是我答应你的,母亲若是怪罪,那也只会怪我。”
青石甬路,温思邈站在明窈身侧,为她拨开头顶上空碍路的树枝。
温夫人确实喜欢明窈,前儿刚得了荔枝,立刻让温思邈给明窈送去,说是滇南送来的妃子笑,这时候吃正正好。
侍女垂手侍立在马车旁,府前灯笼摇曳,明窈笑道:“荔枝倒也罢了,只是……”
她转而凝望身后侍女手上捧着的绫罗绸缎,“只是这些我却是收不得的。”
许是有了那些话本,温思邈绸庄的生意蒸蒸日上,更上一层楼。但凡话本上出现的锦衣罗裙,第二日定然被洗劫一空。
温思邈皱眉:“……为何?你若是不喜欢,我再让他们送别的来。”
竹骨扇挡住两人大半张脸,身后就是马车壁。
身后的奴仆丫鬟瞧见了,不约而同捂唇偷笑,又悄声往后退开两三步。
蝉声满耳,斑驳日影落在明窈脸上,一点金光滴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
温思邈眸光轻顿,有片刻的晃神。
一时失语。
明窈全然不知,只道:“先前你送的料子还在库房,我便是三头六臂,也穿不过来。再有,我也不能回回收你的礼。”
温思邈笑着道:“薛四小姐连着放了三天三夜的焰火,这点回礼算得了什么。而且……”
温思邈压低声音,“穿着杨妃色锦裙的是我母亲的丫鬟,若是让她瞧见了,我母亲定然也会知晓。”
一阵凉风拂过,细碎柳叶飘落在明窈鬓边,似缀上翡翠玉簪。
温思邈抬手,指尖轻碰到明窈发髻,明窈忽而往后躲开,眼中一瞬仓皇掠过。
温思邈一怔,而后笑着取下那一枚小小的柳叶:“就当帮帮我,不然我母亲又该唠叨我对你不上心了。”
明窈思忖片刻,点头:“那温夫人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改日我让人送到府上。”
温思邈坦言:“母亲不缺什么,只是她喜欢你,你若有空,多陪陪她说话就好了。”
“这个容易。”明窈眉眼弯弯,一口应下。
八宝香车缓缓消失在余晖中,已是掌灯时分,温府上下灯火通明。
温思邈在门口站了
片刻,待要转身,倏地闻得身后传来母亲的笑声。
温夫人抚掌笑道:“我说怎么半日不见人回来,原来是在门口站着呢。”
她晃晃手中的团扇,越发看不清楚温思邈的心思。
“你这是在做什么?小玖过来,你看都不看人家,人家走了,你倒好,巴巴在门口望着,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望妻石呢。”
温夫人横眉立目,上下细细打量着温思邈,“我可告诉你,小玖是个好姑娘,你若是对人家无意,趁早同人说开。”
温思邈转首侧目。
他立在参差竹影中,一双桃花眼轻敛。
夜风拂过温思邈的袍角,不知想起什么,温思邈唇角的笑意渐深。
他朝温夫人笑道:“你怎知我对她无意?”
温夫人更不解了:“那你怎么不……”
温思邈拥着母亲回房:“我自然是有我的考量,母亲,过两日天朗气清,你邀小玖游湖如何?”
温夫人莫名其妙:“你怎么不自己邀她?”
温思邈但笑不语。
温夫人摇摇头,无奈叹气。
“罢了罢了,就依你的便是。可有一句,我不得不说。你往日做什么母亲不会管,可你若是敢辜负小玖,我定让你父亲打断你的腿。”
……
明窈踩着最后一丝落日余晖回家。
庭院杳无声息,唯有花光鸟影残留。
转过垂花门,忽而闻得花厅处有笑声传来。
明窈眼前一亮,款步提裙,一路奔至花厅,黑影迤逦在青石板路上,拖拽一路的夜色。
“哥哥怎么提早回来了?”
闯入花厅,明窈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薛琰正陪着柳娘子说话,地上大大小小堆着十来个花梨木锦箱,都是薛琰从汴京带回来的。
柳娘子朝明窈招招手,眉眼含笑:“小玖,你过来瞧瞧。”
锦箱打开,竟然是柳娘子以前唱戏的戏服。
“这是婉娘托你哥哥送来金陵的。”
柳娘子抚着戏服上镶嵌的玛瑙玉石,眼中柔情万分,“都过去这么久了,想不到我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它。”
当初薛老爷以权逼迫柳娘子入了侯府,柳娘子什么也没带,戏服全留在了春台班。
她爱唱戏,爱弹琵琶,可惜后来不得人愿。既然进了薛府,这些戏子做派,自然是得丢开的。
明窈笑着道:“母亲若喜欢,我让人在后院建一座戏楼,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目光落到廊檐下的檀木箱子,好奇道:“那些也是母亲的戏服?”
薛琰轻声:“那是陛下的赏赐。”
明窈一怔,再抬眸时,一对眼珠子轻微颤栗。
沈烬两字于她而言终归不是陌生人,她不可能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陛下、陛下说什么了?他肯让你留在金陵吗?”
薛琰颔首:“陛下答应我,
会为你和温思邈赐婚(),?恏\ue54e\ue190?葶?????rdquo
??偛葶???蹎??????????()『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搂着明窈笑道。
“说起这事,母亲还不曾问过你,你和温公子是怎么一回事?”
沈烬的事明窈自然不会同母亲提起,只是拣些好听话宽慰柳娘子。
“我、我……”
她忽的往柳娘子怀里钻去,“母亲自己看看话本便是,何必来问我。”
明窈双颊泛着绯红,脸红耳赤。
柳娘子一惊:“难不成那话本都是真的,可那日……”
又想到明窈还是个姑娘家家,脸皮薄。
柳娘子笑道:“怪道那日见着他,你那样奇怪,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柳娘子这些时日都在山上礼佛,昨日才下山,猝不及防听见明窈的所作所为,吓了一跳,还当外面的人是瞎传。
明窈红唇轻咬,含羞带怯:“倒也不全是瞎传,他长得好看,我喜欢他也无甚奇怪罢。”
“不奇怪不奇怪。”
柳娘子叠声笑道:“怎么这会子倒知道羞了?思邈是个好孩子,母亲也觉得他不错。待改日有空,母亲再邀温夫人来家中一叙。”
她沉吟片刻,“你们的亲事是陛下亲口赐婚的,这事可不能马虎,还是得从长计议。”
庭院一道黑影飞快掠过,薛琰目光不经意瞥过明窈,二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沈烬到底还是不放心薛琰,派人前来监视。
……
明亮的银辉洒落在抄手游廊上,明窈推着薛琰,一颗心七上八下。
适才若不是薛琰提醒自己隔墙有耳,明窈差点掉以轻心。
她左右张望,疑神疑鬼,一点风吹草动都自惊自怪。
薛琰笑着弹她的额头:“放心罢,没人了。”
明窈松口气,又道:“他不会一直这样罢?那日后我和温思邈……”
薛琰拍拍明窈的手背,轻声安抚。
“我同陛下说过,母亲舍不得你,想先定亲,待过个两三年,你再同温思邈成亲,陛下应允了。赐婚的旨意大概三日后会到。”
明窈皱眉:“他何时这般好说话了?哥哥,你是不是应承他什么了?”
薛琰摇摇头:“我只是交了兵符,并没有做什么。”
他笑笑,轻描淡写道,“日后也可在金陵陪你和母亲。”
空中遥遥传来鼓楼的钟声,湖边的睡莲含苞待放,淡淡的清香溢出。
空气安静了一瞬,明窈怔怔望着薛琰,她似乎能听见万里外的金戈铁马,听见大漠的号角。
“哥哥,甘心吗?”
那是他拿命换来的,可如今却要拱手让人。
薛琰虽不曾明说,明窈却当即明白,沈烬的言下之意,是要薛琰一辈子留在金陵。
明窈低声呢喃。
薛琰不以为然,仰头望着檐上的明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参
() 军本就是为了能护住家人,如今你和母亲都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不甘心?做人总不能贪得无厌。”(*选自孟子《鱼我所欲也》)
明窈抿唇,仍是在为薛琰抱不平:“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
薛琰睨她一眼,“你何时也变得这样优柔寡断婆婆妈妈结结巴巴了?”
明窈恼羞成怒,握拳给了薛琰一记拳头:“母亲可还在花厅呢,我若是扬高声,她定能听见的。”
薛琰无语:“你都定亲的人了,张口闭口就是母亲。”
明窈得意洋洋:“那又如何?总归母亲更喜欢我。”
薛琰瞧她一眼。
半晌,薛琰忽然出声,“还有一事。我从汴京回来与周伯一路,无意看见了孟家少东家的画像。”
别人或许看不出,可薛琰是怎样的火眼金睛,一眼看出画中人和当今圣上的相像之处。
薛琰定定望着明窈,身后树影婆娑,抖落阵阵阴凉。
良久的沉默。
薛琰忽而轻轻叹口气:“你此刻心中念着的……是谁?”
明窈垂首敛眸,眼角微微有湿意。
鸦羽睫毛颤若羽翼。
她想起了正月初一沈烬藏在自己枕下的金锞子,想起他说要陪自己去江州看望明母,想起自己偶然抬头,无意对上沈烬望过来的视线。
明窈挽唇一笑。
“他自是不能同公子相比的。”
薛琰笑笑,少顷方道:“你倒是没有眼瞎。”
……
于此同时,一道身影从薛府跃出,一人身着夜行衣,藏身于浓密树林中。
借着月光在纸上飞快写下——
薛四同温公子在温府前难舍难分,温公子对薛四并非全然无意,疑两情相悦。
薛四亲口对柳娘子承认,对温公子一见钟情,乃见色起意。
薛府无异动。
密信投入竹筒,系在飞鸽腿上,将于明早到沈烬案几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