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算偷偷,徐景元醒得没他早,又容易睡着,自以为隐秘地做这些事,实际都很快就被他发现。
笨拙的爱总是让人心软。
穆礼曾无数次地告诫自己,最后也没能改变这个结果。
一周时间十分短暂,最后一天晚上穆礼说想喝酒,在民宿外那张大木台上坐了会儿,徐景元就提着一袋子啤酒过来了,和他并排坐在木台边仰头看星星。
徐景元,穆礼叫他,你相信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
徐景元是不信,但直觉穆礼要说一些心底话,又不知道该不该说信。
很难吗?想这么久。穆礼打开一罐啤酒,也不管徐景元,自己慢慢地喝了一口。
信,徐景元犹犹豫豫,开啤酒的时候转头看穆礼,吧。
我不信。穆礼说,如果死的人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那北京的天应该也铺满了,怎么会一颗都找不见呢。
徐景元的手紧了紧,捏得啤酒罐发出声响。
我没跟你说过我妈是怎么死的吧。穆礼依旧望着夜空,语气平静地说,她是自杀的。
徐景元问:为什么?
穆礼说:因为我没能完成她的梦想。
8岁被母亲送进舞蹈学校,11岁考上北舞附中,15岁考上北舞,期间屡获大奖,被著名青年舞蹈家何庭笙相中并收入门下。18岁经由何庭笙举荐参加电影海选,凭借出众的外貌与舞蹈实力获得制作方一致好评,出演片中主角的少年时期。
我妈其实不赞成我去演电影,觉得进娱乐圈不是正路。我问老师,老师说离舞团选拔还有段时间,参演电影也算一种历练,演好了能给履历添光,对将来的选拔也有帮助。我觉得有道理,也说服了我妈。
演电影和上台表演不一样,辛苦得多,还要看很多人的脸色。但也有碰到很好的老师,学到了一些以前在学校学不到的东西。
电影上映后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制作方要我配合宣传、跑活动,我以学业为由推脱,加紧训练准备舞团选拔。何庭笙经常来看我,他是舞团指导之一,给的意见肯定有利于选拔,我当时很感激他。后来
穆礼说到这里顿了顿,仰头灌下几口酒,才接着道:后来我才知道,他每次来不是为了看我,是借指导之名强迫和我一起排练的师姐跟他发生关系。
师姐哭着求我帮她。她是女孩子,不可能拍那种视频,万一流出去这辈子就完了,所以想了个办法,让我穿着舞裙假扮她,骗何庭笙猥亵,然后拍下证据去举报他。
我没想太多,师姐平时人挺好的,能帮当然得帮。而且何庭笙不是同性恋,对我做不了什么。后来何庭笙被抓,但视频还是流了出去,网上很多人在骂我,说我卖身求荣博上位没做过的事怎么证明呢,我不知道,视频里拍的也确实是我。
那段时间我经常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任何人,也不去训练。再回去的时候听说师姐自杀了,训练室的人都在传她和何庭笙的事,可能当时知道的人不止我一个,但没人肯站出来揭发,直到被带去做笔录才说出来。
师姐接受不了吧,都是一个训练室的同学,竟然没有人肯帮她。大家都在看笑话。她想不开,就从宿舍楼天台跳下去了。
我受了很大打击,训练也落下许多,最后没通过舞团选拔。我妈知道后骂我没用,独自回了锡林浩特的家,用煤气罐放毒自杀了,房子也烧成了灰。
再后来穆礼捏着啤酒罐,把酒全部喝下去,哑着声笑,你应该都在我阿爸那儿听过,不说了。
徐景元半晌都没吭声,等穆礼转头看过去,才发现这傻子居然在抹眼睛。
你,穆礼愣道,哭什么啊。
徐景元也觉得有点丢人,红着眼别来脸道:替你不值。
穆礼没说的那些他都在网上看到了,知道完整的真相后,心像被狠抓了一把似的抽痛,简直想把网上泼脏水的人都打死。
怎么能这么坏呢。
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不公平,轮到我了,我没扛过去,只能自认倒霉。难道你见一个哭一个?
徐景元闷闷道:为你才哭的,我又不喜欢别人。
穆礼无声地扯了下嘴角,没接话。
良久,徐景元也平复一些了,问他:那你还想跳舞吗?
穆礼开了第二罐啤酒,随口道:不知道。
还是想的吧。
不想的话,怎么会坚持每天练基本功,怎么会跟徐景元说这些。
他也想有个人能拉他一把,把他拉回那个充满光的世界。
徐景元低头看手机,不知道跟谁发消息,俊朗的轮廓被白光照得很深邃。
穆礼转过去看了一会儿,在徐景元抬头前收回目光。
我们晚一天走可以吗?徐景元问,老妈有个朋友想过来,住一个房间就行。
穆礼被这话题转得有些意外,点点头,问徐景元是谁。
来了你就知道了,徐景元神神秘秘的,到时一起坐下聊。
聊什么,我没你这么自来熟
你应该也认识。徐景元碰了碰穆礼的啤酒罐,而且我和老妈都在,别怕,不会尴尬的。
穆礼看着他,有点凶,像警觉的猫。
徐景元才不怕,笑眯眯的,忽然凑近穆礼的脸亲了一口,趁穆礼还没反应,放下啤酒撒丫子跑了。
第28章
在民宿门前看见和徐母热情拥抱的高挑女人,穆礼愣了好久,才明白徐景元昨晚说的朋友竟然是柳青禾。
天哪,小穆!柳青禾和徐母一个性子,见着熟人更不得了了,张开手臂跑过来也抱住了穆礼,一年多没见了,你还好吗?
穆礼讷讷地说好,叫了她一声柳老师:好久不见。
柳青禾在电影里饰演他的舞蹈老师,拍摄过程中也耐心给了他很多指导。
当年那些事发生之后,柳青禾给他打过好几次电话,想开解开解他。但他当时去意已决,清空微信和通讯录的时候把柳青禾也删了,可能柳青禾也忙,两人就没再联系过。
午饭是穆礼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菜。饭厅门口竖着暂停接待的牌子,就他们四个人坐里边,安安静静不受打扰地一起吃顿饭。
徐景元说得对,有徐母和他在,桌上不会有冷场的时候。
饶是穆礼再不擅交际,被两位热情的长辈你一言我一语地抛话头,也很难再装哑巴,慢慢放松下来,也交代了自己离开北京回到家乡后的经历。
那确实挺好。柳青禾点点头,自己开了民宿,老家还有牧场,不愁钱。我还想着拿高薪跟你谈,看来是行不通啊。
穆礼一愣:老师的工作室要招人?
不是招,是签。柳青禾说,你现在还是自由身,没签公司,也没再参加演出。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继续跳舞。
穆礼看了徐景元一眼,不太确定地问:签约是指进娱乐圈当明星?
不不不,你误会了。柳青禾笑,我的工作室运营模式虽然和娱乐公司相似,但培养新人的模式不一样,主要是为我自己创作的舞剧和出品的电影服务,外加一些商业演出,其余的比如综艺节目、应酬饭局之类,工作室不会替你安排,也不强制要求你参加。
穆礼沉默着在想,徐母就接了句话:这样工作室能赚到钱吗?
赚得少,靠商演补贴。柳青禾说,所以签进来的人都是固定薪酬,出演的舞剧或电影如果卖座会有额外的奖金,但不会像明星一样,赚了钱再和公司按比例分成。
徐母说:人气高的可以接广告吧?
可以,但赚的钱归工作室,只增加额外的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