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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宏!”
阿勇提着一袋水果上楼。“今天你哥回来过呢?”
袋子里有凤梨,闻着很香,果皮把袋子扎出一个个小洞。蔡俊宏接过袋子。
“他还好吗?”
“我没见到他。”
“那警察怎么说?”
“警察也没联络我。”
见阿勇把蔡俊杰的事当作自己的事一样挂虑,蔡俊宏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的水果。”
阿勇总是走得慌慌忙忙。
林家卯说:“这里只有他敢跟我们来往。”
蔡俊宏却摇了摇头:“当年如果他勇敢一点,现在就是我爸了。”
林家卯看着蔡俊宏的背影,上大学的时候厚一些,后来瘦了,不太撑得起衣服,有过一段时间健康些,再后来又瘦了。这些天回到台南,是一天比一天瘦。
“要洗衣服了。这几天跑来跑去忘了洗,再不洗就没衣服穿了。”林家卯拉了拉蔡俊宏的衣服,让骨头别那么明显。
蔡俊宏打开衣柜,翻了几下便看见压在最下面的衣服,都是当年他离家出走时没带上的。他捧着闻了闻,没有潮湿发霉的味道。
衣服洗好,他去晾。晾衣竿上有几件徐凤的,没有风吹,就那么静静地垂落着,像是徐凤没有离开过。
蔡俊宏发现了,他总是偷偷地,悄悄地回台南,回杂货店。即便他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也要走熟人最少的路。然而慈圣街不是什么大地方,总有人认出他来,大喊阿宏你回来啦,大学放假呢。他裤兜钱包里放着工资卡,眼看还有十来米就到杂货店,徐凤快步走出来拉下铁卷门。太阳还晒著,不是打烊的时候。
“妈!”
徐凤走得快,蔡俊宏两手提着年货跟在后面上楼。要不是他手长脚长,徐凤关门他根本拦不住。他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
“妈,你不要生气,我知道错了。”
屋里一阵窸窣声。蔡俊宏探头看,叫了一声哥,没人回应。徐凤急了,又踩又踢蔡俊宏踏在门内的脚。蔡俊宏抓住徐凤的手往屋里推,慌乱中不慎搡到徐凤的肚子。徐凤顿时卸了力气往后退,她靠在墙上捂住肚子一脸痛楚,连喊蔡俊宏离开的力气也没有,脸色煞白。蔡俊宏慌得只知道围着徐凤转。
窸窣声更清晰了,带着金属的清脆。
蔡俊宏抬头,看见蔡俊杰脚上套著铁链站在房间门口。那不像是个人,只是一堆骨头和肉披着人皮的东西,人皮也是劣品,灰白发青。
“你打了她肚子?”蔡俊杰问。
“我没有,我不小心推到……”
“你摸到了吗?”蔡俊杰竟又笑又叫:“她胃里有肿瘤,好大一颗!”
蔡俊宏愣怔一轮又一轮,没有止境。门敞开着,没有人去关。他听见自己打了急救电话,又听见徐凤忍着痛抽着气说不去医院。徐凤把上门的医护人员打了,最后是被绑在担架床上送上车的。蔡俊宏听见许多声音,但他回应不了。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出现在台北火车站的。车站人群流动,像是赶着去产卵的鱼。一个女生在电话上抱怨朋友迟到,不小心撞上他。他突然记起在车上打了通电话,然后他看见站在车站出口的林家卯。
第21章 二十一、
蔡俊宏回到台北病了一个礼拜,反反复复,好时在家躺着,发病就被拉去医院挂号。医生见过好几位,都只是叫他放松心情多休息。他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地感觉家里来了人,眼睛没张开又睡了过去。醒来时一身汗,他转了转脑袋,脸色没前些天那么死白。
房子小,家具少,饭桌也是工作桌,桌上除了笔电还有两封信。蔡俊宏边擤鼻涕边拆开,一封是银行汇款被退回的通知书,一封里面夹着一个红信封。
这样的通知书蔡俊宏第一次收到,他细细看了一遍脑子才从病中清醒过来。他回台北后到银行给徐凤汇钱,汇完他就开始生病。现在收款人退汇,他要拿着汇款收据去银行处理那笔钱。收据就在他钱包里,他病了多久收据便躺在钱包里多久。他不打算收回款项,他要继续汇,要把银行冰冷的地面踏热,然后再贡献一点手续费。
蔡俊宏坐着缓了一会儿才打开红信封。红信封没有封死,很好拆开,里面是一份婚宴请柬,图案简单,还有烫金的字句。他摇摇晃晃地找了桌面,又找了自己挂在墙上的衣服,最后在枕头下找到手机。林家卯给他发了简讯:我送她们去捷运站。蔡俊宏没多加理会,给发请柬的人打电话,告诉对方请柬收到了。对方在忙,只说了晚点联络,到时候见,通话到此为止。红信封跟请柬几乎一样大,蔡俊宏一点一点地把请柬塞回去,不让边角折了翘了。他裹紧外套,站在客厅探头往窗外看,路灯下他能勉强认出其中一个路人是林家卯,穿着他的旧衣服,另外两个是女生。林家卯比蔡俊宏还省,不愿意买新衣服,都挑蔡俊宏穿旧了的,只要衣能蔽体,林家卯没有更多的要求。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