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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阳错。花开院想到这个词，心口也疼得厉害，心想当初就该一刀杀了他以绝后患，就不用看着 这不成器的逆子偏偏要往虎口里送。军中欺淩新人的陋习从古至今未曾改变一分一毫，真遭了灾又哭哭啼啼地给他写信，说虾夷远远没有伊势舒适。
他回：海阔凭鱼跃，天高任君飞，广阔的天地才是你真正的归处。拘在乡野又与困在牢笼里的白鹭有什麽区别呢？
飞鸟写信，说，数月不见您回信，应当是没有寄到吧。正所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既然如此，这封信就当是我的一点执念吧。近来对虾夷的风土人情稍有适应，仍然不习惯的是这里的饮食实在单一，鹿肉腥气浓郁，常常难以下咽。与几位战友熟识，其中一位谈吐文雅，与他人相比如鸿儒之于白丁。来时的路上遇见过许多人，常常能看到您的影子，只是有种惭愧的心情常常萦绕于心。实在抱歉和您说这些。
他回：战场非平常阡陌，一定要注意安全。
飞鸟写信，说，问了那位朋友，他说，倘若信能寄出，到的时候将近冬日。所以，我要和您说的是：请多备些炭火，以防来年春天害病。冬伤于寒，春病必温，《素问》是这麽说的吧？
是这样说的。他抚过斑驳的信纸，铺开信纸，回複道：有劳挂记，实在感激不尽。
飞鸟写信，说，战事吃紧，已有半年未写信。不知您现在过得如何，没有了我这个累赘应当顺利娶妻。说起来，那位朋友竟是大将的谋士，军务应当很繁忙，不知为何总能以閑散的姿态在我附近出现，或许是我想多了。不过他对我给予的帮助太多，先前多亏了他出手相助，不然能否活到现在还未可知。为了感谢他的帮助，近来也在相当努力地训练，疏忽了给您写信，还请您担待一些。
他回：我无事，不要三心二意。
飞鸟写信，说，实在没想到竟撞见了谋士的私密事，那天夜里，我无比思念故土，出去时看见他在月圆之夜去往沙场渴饮死者之血。之后我们达成协议，我替他隐藏非人的身份，他确保我次次都能凯旋归来。说起来，我在伊势时跟随他练习过一段时间弓箭，起初用术法定位时常常出现意外。不过当时没有和您交待，现在身居他乡，才敢于写在信上。
他回：人心迥异，莫要全然听信。
……
飞鸟离去的第三年，信上说，我的谋士曾和我说过，功高盖主，必遭猜忌。当时我还宽慰他：这不是还有你辅佐我吗？只是没想到，圣旨传到的速度回如此之快，天皇召我进京赴宴。但边疆无大将，如群龙无首，只能由谋士替我进京。谋士在出发之前再三告诫我，近来天象不佳，还请按兵不动。我也想按兵不动，但天不遂人愿，他离开的第六天半夜，粮草被烧，亲信抓来个群青色眼眸的苍老贼人。我问那人，为何烧粮草。那人说，他的妻儿被权贵挟持，若不这麽做，便将他们卖到吉原。他有所爱之人，我也有。若真被逼到了如此绝景，或许无法从容就义，我也会想再见到您。所以，我走过去扶他起身。然后……我遇刺了，接着是暴乱四起……现在已是延长一年了。
蠢货，你可知慈不掌兵的道理？他写信骂道，但写到这里又停下了笔，把纸撕碎，投入火炉中。信自始至终仅仅只送出了一封，飞鸟一次次寄来的信如石头沉入大海，得不到回音的青年在情绪低落之时曾在信上控诉：大人是否仍在痛恨不辞而别的我。他把那封信揉成一团又小心打开，再揉成一团，然后扔到角落，不愿多看一眼。
他不是不回複，而是送不出。
当初带走飞鸟没到半年行蹤已经暴露，往后很多年东躲西藏依旧不得安生，这次有私兵前来封锁庭院时，他并没感到太意外，只是有些后悔先前为何没有早些搬迁到别处。花开院总是这样，一而再则三对未来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等到大难即临时又感叹天道如此不公。将军的信无人敢拦，他的信却寄一封被截一封。出于最后的良知，他选择不动神色，没有让驿使也陷入危险之中。
无法将信件送出，千里之外的人自然无从知晓思念之人近况如何。他被困在庭院中不得踏出门一步，无数双眼睛数十年如一日地在暗处窥视着他，为首的有时候来到面前，变换各种语气和神情和他对峙，直至把他逼得歇斯底里地乱摔东西，那不怀好意前来探访的家主才舍得悻悻而去。
把家主逼退后，他警觉地发现，自己正不可控制地浑身颤抖着，手脚僵硬，精神紧绷，只能蜷缩着就着沉香而眠。夜深人静之时，他听见自己心里发出一个清晰的声音：“如果能再强大一些，是不是就不需要以此来拖延对方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