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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切莫吓坏了小人。”说罢,鱼继典弯腰,额头贴地趴伏着,“若不是王爷抬爱,如今小人依旧是个宫城之中的小小门卫,哪里会有今天?只是禁军统领之权责远超小人力之所及。”
“鱼大人谦虚。”
“王爷,小人愿去朝廷新设在魏博的监军院,替王爷与圣人分忧。”
“中原风沙大,比不得长安惬意自在。那可是个苦差事啊。”李辅国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一丝缝隙。
“那便靠王爷跟田大人多多美言,照拂小人。”
“嗯……你说田承嗣啊?天下闻名的中原突骑被浙东冒出的数百陌刀士胁迫得不敢踏出藩镇,你怕他做什么?”李辅国不屑道。
“魏博兵强马壮,也只有王爷之威才能令其安分守己。”鱼继典继续拍着马屁。
“你真想去魏博?”
“求王爷成全。”
李辅国听出了鱼继典话音里的恳切。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李辅国呼出一口气,双目完全睁开,喝了半口茶后放下茶盏,盯着趴伏在地的鱼继典说:“你那痴傻儿子怎么办?”
听见这话,鱼继典虽咬牙切齿,但似早有准备,用最温和、卑微的语气说道:“犬子痴傻,可怜无娘,只求王爷收留,在长安享个富贵命。中原兵强马壮,好狠斗勇,不是留他之地。”
“嗯。你不用去魏博了。”
“什么?”鱼继典抬头,仿佛不信自己所听到的。
“留在长安。”
“可……”
“我需要你执掌禁军。”李辅国语气间满是毋庸置疑。
走出李辅国府邸大门的那一刻,鱼继典腿一软,要不是扶着一旁的柱子,差点就要摔倒。寒冬腊月,他的内衫湿透大半,白色的雾气不断透出,消散。
候在府邸外的随从为鱼继典披上一件大衣,两人在铺着薄雪的街上渐行渐远。
李辅国大宅的正院角落里,车夫正在卸鱼继典送来的一车金银丝帛、珍味奇药。在快要清空的板车上,萧息看见了压在最底下的一个古朴的,边角有些绿色霉点的木匣子,生起一股少见的强烈好奇之感。
萧息正要打开木匣子,李辅国走过来,笑着看向鱼继典的一地“忠心”,说道:“萧息,刚才那滑头鱼说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嗯。”
“怎么样?可听出情真意切?”
“满嘴谎话。”萧息的白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头上,没有一缕垂发。
“呵呵,管他如何,大明宫上下内外的神策军只听我号令,你仍旧跟在我身边护着我。”
萧息微微点头,手就要伸向木匣子。
宅院的门口一阵热闹,长安的大小官员排着队来拜会李辅国,只求自己带来的“忠心”也能堆在这大宅正院的角落里,换得来年更宽阔的仕途。
“萧息,去拉车架。”
“嗯。”
第三十三章 最后的屏障(二)
宝应元年岁阑之夜,大明宫的祠楼里,李豫千疮百孔的心腾起了一丝小小的希望。
他从蒲团上站起,凑近冷惊身后的盲客,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被属臣从浙东带回的人,虽然来长安三月有余,但今日还是第一次瞧见,据说是那天师府杜阴阳的徒弟小盲客。
“圣人,可瞧够了?”少年郎的声音有些低沉,不知怎么的,总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那对浑白的眼珠才给人造成这种感觉吧。”祠楼的黑暗角落中,一个暗卫盯着邓奇,在心里那么想着。
“你看得见朕?”李豫略微有些期待地看着邓奇,右脚在地上轻轻磨了几下。
“圣人走近,周遭暖和了些。”
“来人,把伞取来。”李豫看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护卫,微微点头。
护卫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取来了一把青伞。
“把伞给他。”李豫对着膀大腰圆、穿着黑色重甲的护卫示意。
护卫点头,抄起青皮伞朝邓奇的脑袋打去。
冷惊暗暗窃笑,想着这个不知轻重的护卫定要吃亏,有意试试邓奇深浅的圣人也会感到惊讶且满意。
“啪”的一声脆响,邓奇的脑袋被青皮伞抽了个正着,额角起了个大包,头发也散乱了许多,邓奇恼怒地问:“圣人,这是做什么?”
“冷惊!”李豫脸色沉了下来。
“不是,圣人,这小子他……”
“费了那么大力气设的局,晚上怎么办?”李豫声音变高。
只听齐刷刷的一阵铁甲碰撞的声音,两旁的护卫皆向前踏了两步。程元振只能杵在原地不住地讪笑,手足无措。
冷惊一脸恳求地看着邓奇。
“冷大人,别看了,小子我瞧不见的。”邓奇摸摸额角的鼓包。
“你……”冷惊打算跟正向蒲团走去的李豫解释。
不知什么时候,重甲护卫手中的青皮伞出现在邓奇手上。邓奇打开了青皮油伞举在头顶,用鼻子嗅了嗅。“这墨料闻着味道有点熟悉,伞皮上画的什么?”说着,邓奇举着伞走向李豫。
祠楼阴暗的角落里,数十支冷箭射来,离得最近的重甲护卫抽刀砍向邓奇,毫不留情。
只见伞轴转动,伞面上的墨龙跟着伞皮绕圈,一时间仿佛活了过来,栩栩如生。
所有的冷箭一碰到飞腾打转的墨龙,便好似被人抽干了力气,软塌塌地掉在了邓奇的脚边。
邓奇伸出两指夹住了就要砍在伞皮上的唐刀。“这位兵爷,好墨料难得,小子虽然不知上面画的是什么,毁了岂不可惜。”
李豫转过身,眼见着唐刀停留在青皮伞上几寸之距,被奇怪的盲客用双指夹着,再难进分毫,而开着的青皮油伞上,双目空洞的墨龙此刻看上去竟多了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味道。
“好小子!有趣!”李豫的右脚痒得更加厉害了,不自觉地轻轻跺脚。黄袍起伏,已经有些遮盖不住黄袍之下的小动作了。
程元振注意到了,只当圣上是因为激动。
冷惊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陪着笑道:“圣人,小人绝不敢欺君。”
“很好。”说话间,李豫充满希冀的双目炽热地盯着邓奇,“既然你师傅是天师府的,等你给朕办成了事,朕也让你进天师府。”
“杜阴阳是我二师傅……”
“你还有大师傅?”
“嗯。”
“在哪儿?”
“也死了。”
“哦,可惜。”李豫露出惋惜的神色。
“圣上,冷大人说你有小子拒绝不了的条件,小子才答应受着一路颠簸,拖着病残之躯,来到长安的。”
“放肆!你这瞎子,还没做事,就敢与圣人讨价还价!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能为圣人办事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程元振少见地怒喝起来。他一直悄悄观察着李豫,因为他知道邓奇看不见,而自己这一番行径也是表演给李豫看的。
“既然如此,小子告辞。”邓奇果断转身,准备离去。
“你身手再好,只身一人去东瀛,又有什么用?”李豫挥手制止程元振再说些什么,自己不自觉地追了一小步,“你到了东瀛,打算直接杀进他们天皇的宫殿里?”
“天皇深宫,守卫重重,暗地里潜藏埋伏的武士更是不计其数,就算武功高绝如你,也未必……”冷惊说道。
“小兄弟放心,只要你帮了朕,来岁朕便让你当使臣出使东瀛。到时你便能毫无阻拦,名正言顺地站在天皇面前,在他毫无防备时再动手,岂不是万无一失。”
邓奇定定地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即微微点头,缓缓地转回身来。
“好,既然如此,那个马夫便有劳小兄弟了。”李豫显得愈发客气。同时他将左脚踩在了右脚上,几乎变成了单腿独立。
“什么马夫?”
“就是李辅国的车夫。”冷惊抢话道。
“哦,原来圣上是让我除掉那个奸邪之人!”邓奇明白过来。“他就是你今晚的目标。”程元振抢话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