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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归根结底还是爱的。”兰迁说,“这一点毋庸置疑,连我都能清楚地感受到。”
兰迁替他把淩乱的白发拨到耳后,轻声细语安抚着,“不要紧,你在这个世界上有深爱着的人,我也是,所以为此丧命也是值得的。”
祈夭的脸上笼着一层薄纱般的忧伤,“我不明白。”
兰迁说:“有些痛苦无法回避,那就享受吧。”
一双大手扣在祈夭后颈,越箍越紧。他堵住他的嘴,又亲亲他蓄满泪水的双眼。
他们动情地呼唤彼此的名字,指尖的轻触是深抵灵魂的震颤。这样矛盾的爱,像是被人慢慢捏住了自己柔软的心髒。祈夭浑身颤动,一切却蓦然中断。
“兰迁?”
兰迁哑着嗓,“进深网。”
“好好看着我。”他说,“在这里,你所想既我所化。”
兰迁向后迈出缓和的步子,与祈夭拉开一段距离。
祈夭盯着,想着,色彩骤然突破了轮廓,面前的人的模样竟然彻底变了。
那是完全属于他的姿态,属于他的肤色,属于他的线条。
凝视着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纤细身影,祈夭骤然丧失了思考能力。
我…我……
我的心正猛烈地跳动,在这里,也在那里。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了整个世界的美好,那里面当然包含另一个自己,但一双巨手突然出现,有意将两者拨开。
世界挂在天秤一端,你在另一端。
我难舍,我痛心,我甚至开始质疑自己做出的决定。你越是坦坦蕩蕩地陪我赴死,我越是心怀愧意。
兰迁,你他妈真是疯了才会爱上自己。
我他妈也是。
深网里骤然下起了雨,雨滴星星点点砸到皮肤上,刺戳着最敏感的神经。那疾风细雨饱含温度,感觉就像被板块挤压的火山,吐着愤怒的烟雾,一蕩一蕩起伏着,炽热得让人心神蕩漾。
祈夭擡头看着光亮,只觉得世界在旋转,光晕迷了他的眼。暖风从背后吹起,低喘声中夹杂着释然,也夹着爱,也夹着恨。
无尽又疯狂的苦难之中,祈夭看到了自己的脸。他向他伸出双手,把天上的星星尽数摘来,揉碎了再注射到他的身体里。
大雨过后,两人湿得彻底,祈夭伏在兰迁肩头,轻嗅出香汗。
天下终归于止息。
海城只有酸雨,深网里的雨却足够甜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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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小机器人準时进屋。
“早上好,小先生,01很高兴为您服务。”
01托着盘子,“今天的早餐是柠檬吐司和……等等,小先生,我只準备了一人份的。”
祈夭被吵得迷迷瞪瞪转醒,“什麽…”
“已将异常彙报给管家中枢系统。”
“诶?!!”
噔噔噔上楼声瞬间响起,克莱因单手持枪沖进来,却没看见假想敌,跟靠着床头的兰迁大眼瞪小眼。
“血雀?你、你们…?”
克莱因凝眉滞留三秒钟,瞬间反应过来,沖到床边,细细检查每条褶皱。
“没在你床上做。”兰迁话说出口了才觉得不对,“等等…好像也算是在你床上。”
祈夭刚起身,闻言一个趔趄。
克莱因顺势抓住祈夭左臂,向上滴溜,“你可真行,血雀,深网那边是零重力吧,你还把人家搞成这副样子?”
兰迁拍开克莱因的手,自己取而代之,恬不知耻应下来,“我确实行呗。”
“…赶紧出去,别在我家里赖着。”
兰迁把祈夭抱个满怀,告别道:“我去给你买棺材了。”
祈夭听见这话,觉得怪怪的,但还是点头应了声:“好。”
送走了兰迁和克莱因,祈夭自己倒也有事可做。他向骨夫人要来几份材料,把两个机器人往回忆中的模样改造。
他本人其实是纯粹的实用主义者,设计出来的东西功能性好就足够,外观倒是次要的。但这次祈夭格外认真,一点一点打磨着细节,
祈夭把芯片安置好,标好序号,犹豫半晌,还是没有插进机体,而是转头委托:
“骨夫人,麻烦你等我走后再把他们激活吧。”
“行。”骨夫人饶有兴趣接过来,“你要不要给他们起个名字?”
“他们有名字,这个叫冬青,这个叫夏威尔。”
骨夫人面露讶色,“你以前的朋友吗,机械体朋友?”
“嗯。”
“怎麽死的?”
“一个是报仇,一个是殉情。”
“殉情?天呢,好陌生的词彙。”骨夫人自嘲地笑,“这个世界上人人自危,一个生物的本能就是活着,也只有机器人仗着自己能複活而去殉狗日的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