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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过的。但是温室里的梦想只是幻想,憧憬的越具体,其所受限的也越多。我不可能走出年家,也摆脱不了年家少爷的身份。”
年森一面说,一面在眼睑里蓄积泪水。
“年家是容纳我的巨大子宫,无论我怎麽挣扎,顺流逆流都是在羊水中,往哪走都算不得往前走。理想没在帮我反抗,现在看来甚至帮着水流规定我的走向。只是一味地低头走,是避免不了死在河流尽头的,就像母亲一样。”
年森的泪滴下来,在阳光下仿若珍珠,表情却无悲无喜,很缓和地对祈夭说:
“祈夭,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我的路一直是错的,学术热情是假的,社交能力是虚构的,连痛苦都是僞造的。”
“父亲自始至终没有被我打动。如果刚刚没有你,我真的会死的。”
祈夭问:“你想活着吗?”
年森说:“想。”
祈夭长长吁了一口气,盯着年森的双眸,“不如这样,我对外宣称我把你杀了,你改头换面,离年家远远的,活个只属于自己的人生。”
年森向来聪慧体贴,今天也不例外,“你的任务应该不準随便要我的命吧?”
祈夭的沉默就是答案。
年森凄惨笑了笑,“等事情了了,就送我回去吧。”
半小时后祈夭接到通知,说任务完成了,因为祈夭枪击转播器的时候,艾泊斯也给年统大腿根来了一枪。年统看着自己的血缓缓融入脚下的羊毛地毯,切实地感到害怕,没过多久就妥协签字了。
之后艾泊斯问他年家小少爷还活着吗,祈夭说还活着。艾泊斯想了想,说,把他送回来吧,这次讨到了6%的股份,算是超额完成了任务。
祈夭拿出公事公办的作风,完全歹徒化了。
他在沉默中拎起年森,又在沉默中把他塞进车子后座,自己则落座副驾。
年森蹭着屁股坐正,对身边的仿生人说:“麻烦帮我系一下安全带,我手被绑住了。”
仿生人目视前方,直到祈夭下了相同的指令后才有所动作。
一路无言,静得让人只能听自己的心跳,心跳声也淡淡的,若即若离,无趣得很。然后年森被松绑,放到熟悉的祖宅门口。
早餐的时间已经完全错过了,午餐或许还能赶得上。
门是虚掩着的,锁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好,里面黑着灯,杯盘狼藉。
宅子里面,该跑的跑,该送医院的送医院,空空蕩蕩。没人想过年森会不会回来,更没人接应。
大概是要自己做午餐了。年森想。
他半步跨进黑暗,突然听见后面传来祈夭的原声。
“喂。”
“你总是这样,受了委屈就忍着。你是觉得只要保持沉默并抱有期望,他就有可能会变吗?”
祈夭仍坐在副驾驶上,把外套褪到脖子以下,别过头去睃了年森一眼,“你不求救的话,没人能救得了你。”
年森僵硬地转过身,心髒闷闷地用力跳动。
“嘿,听着。我可以感觉到你现在心情很低落,所以不如这样吧,我今天就离你远一点。”
祈夭冷声道,“恢複得差不多了就给我发通讯。”
“好。”
年森慌不择路,踩着庭院里的破破烂烂,挑了看起来还算完整的一盏孤灯,捧起来,望着祈夭,“这是终末纪前的壁灯,你喜欢吗?我的意思是,我可以送你吗?”
祈夭于是下车,脚下的泥土有一些软,还有一些皴裂,他趔趄着走到年森面前,郑重接过那盏灯。
“谢谢。”祈夭说。
仿人皮手套
返回直升机后, 仿生人不用吩咐,自觉走到机舱后部。他们放下拟真的眼皮,往角落里缩了缩, 再次进入待命模式。
机舱外,有一名骇客在把任务数据导出来,祈夭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记录在案, 因为制服内的监视器一直亮着灯。
祈夭翻身登机,怀抱破灯坐到后面。艾泊斯没问祈夭当时为什麽突然打坏设备, 祈夭也没主动说, 事情似乎就这麽莫名其妙地翻篇了。
趁骇客转录数据的工夫,艾泊斯坐到祈夭旁边,关心道:
“还适应吗?第一次出任务。”
“挺适应的,大家都很能干, 配合也默契。”祈夭嘴唇张合,眼睛却向外望去,精致的轮廓在昏暗中呈现出一种平静的忧伤。
艾泊斯盯着祈夭, 觉得口干舌燥,心里发慌, 情不自禁抿了抿唇。
“抱歉…我忘了你跟他是同学……简历上是有写的,但是我忘了。”
艾泊斯懊恼地一拍脑门,“你们毕业考核还在一个队里呢, 应该是很要好的朋友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