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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椹也站起身拦他,“至少把这顿饭吃完吧!”
祈夭躲过桑椹的手,飘飘然坐下,吃完饭这个要求…
“那当然可以。”
“快去上大菜——”桑椹侧身深深看了眼应侍员,“最大的那道,没看人家急着要走了吗?”
应侍员点头躬身缓步退下,姿态稳重端庄,直到出了包厢,祈夭才听见他“啪嗒啪嗒”在走廊里疾跑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那人又以同样谨慎的姿态悄悄出现在包厢门口,手里多了个奢侈的鎏金盘。
那盘“大菜”像一盘废旧的胶皮,黄褐色一堆堆,上面星星点点分布着深色小环。圆润湿滑的核形头部底下伸出八只触手。那触手仍一颤一颤地抖,吸盘粘粘腻腻,泌出些乌汁,斑驳着蓝。
“它还活着?”
“是活着,这叫刺身,新鲜。”
祈夭转动圆盘,把那盘刺身撂桑椹正前方,“那您先吃,示範一下。”
桑椹强忍下心中起伏,面色如常,“害…这有什麽可示範的?蘸酱塞嘴里咕咚咕咚嚼就是。”
桑椹把刺身再次转到祈夭那边,贴心道:“头里有块硬骨头,小心别硌了牙。”
祈夭斜睨一眼,章鱼正挣扎着想要逃出餐盘,四处留墨,渗进冰里,“牙保不保得住倒是其次,首先要看看能不能保住命。”
桑椹装傻充愣:“小夭,你这是什麽意思?”
祈夭不再磨叽,向后一靠,也不带怒意,清清冷冷:
“这是蓝环章鱼对吧?你想我死,为什麽?”
桑椹双眼大睁,面色涨红。
蓝环章鱼在海城尚为稀罕物,郊域的人不可能有这方面的知识,祈夭能脱口而出它的种名,只有一种可能。
“…你诈我!明面上接过我给的骇客芯就片,私下装的却是尖兵芯片?!”
“诈?我做事,本就没有要跟你报备的义务。”
桑椹喃喃自语:“我没想到你…连你也……你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不信任我的…?”
桑椹突然面露阴毒,“那我死行吗?我死!”
见事情败露,男人疯子一样流泪,同时失了智,似乎忘记该如何转动圆盘,只机械地跪上桌子,初生婴儿一样手脚并用,向餐盘爬去。
这婴儿西装革履,面目狰狞,光亮的皮鞋摩擦着同样光亮的玻璃转盘,于是两者都变得混浊肮髒。
“我死,我死!”他依旧叫嚷。
桑椹眼中闪光,充满锋芒,不过其中包含的痛恨与失望对象都是自己。
去看看他的眼睛,那一刻,没人会质疑桑椹是否真心想死。
——那双几乎是死人的眼睛。
祈夭忽的起身,扬臂扫过桌面。
鎏金盘高高飞起,携着极大的力落到柔软的地毯上,蓝环章鱼掉出来,吸盘发力结成团,相互依附,谁都想走,却谁都走不远。
祈夭直视桑椹,语气像郊域冬风一样凛冽,“你去吧。捡起来吃了你就能死,好运的话,碰一下让它咬一口就能死。”
这突来的变故让桑椹呆在桌中央,祈夭一把扯他下来,让他靠在旁边的椅子上。
那是祈夭从未对外展露过的兇光与戾气,拽着衣领的机械手臂都氤氲着怒火,“一个两个的,除自杀外没别的解决方法了,嗯?”
桑椹一愣,骤然冷静下来,颤颤悠悠垂下脑袋,随着喘息上下晃动,“…对不起。”
是在跟自己妄图自尽的行为道歉吧?
祈夭冷笑一声,机械臂洩力。桑椹没了支撑,突兀落进硬木头椅子里,身体被椅子捞住,眼泪却没人拦,直直砸到地上,炸出花来。
“祈夭——小夭啊——我遇见你时是真喜欢,但…”桑椹长抽一口气,目中高光消弥,只剩下空洞黑瞳,像水润过的煤炭,“但是…”
“上面上面看中你,底下底下喜欢你,你进城一共没几天,官职也升了,连这麽名贵的玫瑰花都有人送了……我呢、我呢?”
“近些日子两个集团都想跟联盟搭上线,我三点一线跑来跑去忙东忙西,可气工资平淡,奖金零蛋,老总看都懒得看我一眼。我为谁奔波啊?还不是联盟!我实在受不了了,难道别人看不到我的辛劳吗,他们不知道我的能力吗?一个小小的总管,我只能止步于此吗?”
祈夭冷笑着摇头,“止步倒是不一定,我要是把这事跟隐鱼主说了,你或许可以再退几步。”
这个时代,没人能肆意地活着,谁惯着你?
少年那眼睛虽然是眯着的,半弯的,但也是张狂的,冷漠无情的。像站在世界之外的旁观者,看见太差劲诙谐的场面而不禁爆发出一声嗤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