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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聿铮含了一口香茶, 手指虚点屏风外。
小内侍机灵, 亦步亦趋跟着他, 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尚留着喜庆气息的椒房。叶聿铮梳洗完,用了朝食,正要换上面见群臣的仪服, 身后一对骨肉丰盈的手腕,替他拉开了玄色织锦的阔袖。
卢若音不知何时醒来, 只披着薄衫。
“臣妾来侍奉陛下。”
叶聿铮没说什麽,伸出了手臂,看卢若音替他妥帖地整理仪服。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女郎,温婉淑静, 无论是礼仪还是规矩都挑不出错处, 让他偶尔错觉, 怀疑卢若音是否真的曾在皇家祭坛私下求见过。
“皇后辛苦了。”
“是臣妾分内之事。”
新婚燕尔的帝后, 相敬如宾似已成婚十多载的夫妻。叶聿铮是满意的,亲政已有快十日,朝堂异变频频,前几日闹得最兇的是薛慎在朱雀门手刃文士一事,弹劾他滥杀无辜的奏折一道接一道,都被叶聿铮强行压下。
如此时刻,他的后宫最需要的, 就是这种波澜不惊的稳定。
他在晨曦中走向了御书房。
向来準时的薛慎早守在门外,武将挺拔的身段显眼, 长臂搭在胯上,大掌在摩挲着什麽。
叶聿铮走近了,毫不意外地发现,他掌下是一只小巧的香囊。他最信任的武将像一柄沉默锋利的刀,风霜不侵,可破金石,自成婚之后,身上日渐露出些烟火气,素不信鬼神,但刀柄挂上了一枚平安符。
“浴兰节已过去好些日了,薛将军还佩香囊?”
“习惯了。”
叶聿铮有心去看一眼香囊上的绣纹,“尊夫人绣的是……有胖郎神之称的诸犍?”
薛慎面不改色:“是金吾卫服上的豸。”
他眉梢微扬,带点惊异,见他的武将把香囊托在掌心,让他看得更仔细些,“内子手拙。”
叶聿铮笑了:“薛将军心里可不是这麽说。”
两人一同走向了御案,叶聿铮落座,案头上又是堆得小山一样高的奏疏。
刑部与大理寺在他施压下,已在限期内查明巫宝山与贪墨案千丝万缕的联系,除了罗府纵火屠杀之人在他授意下隐去,所有人罪责难逃。
叶聿铮随手拿起一封看,国子监司业洋洋洒洒的一篇骈文,替李通懋求情;新科状元引经据典,阐释李通懋辞官将引发的祸事……继而连三,一摞翻不到底,把他的老师描述得近乎完人。
这是老师在朝堂数十年根基深厚的体现。
可李通懋并不是完人。
李通懋将科举中一手选拔出来的俊杰能臣安插到各部各处,但凡他签发的政令,执行总是畅通无阻。
数年前推行新政最关键时期,巫宝山实为私吞赋税倒卖官粮案的主谋,李通懋为避免引火烧身,被政敌攻讦,以新政推行成果不容有失t为理由,联合太后幕后运作,让从犯罗禹碹成了主谋,巫宝山只轻飘飘地被贬到了任州。
他的老师诚然机巧善谋,治世有方。
但他久居相位,已养成独断专横的性子,要不择手段把朝堂变为他的一言堂。
监国期间,他擅自把俞弘调离京中,到曹州那等兇险之地巡查盐税,已是触到了叶聿铮的逆鳞。重新浮出水面的巫宝山会成为他这位老师的污点,堵住清流文官与士林学子之口。
叶聿铮一封封细读过奏疏,在案台最底下,找到俞弘呈递上来的那份,他夤夜归京,就在宫门外等候召见。他眯了眯眼,“薛将军,你岳丈回来了,我们是时候上朝了。”
刑部将调查结果公布,大朝会上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大多数在维护李通懋,少数是以俞弘为首的部下,冷嘲热讽道:“李相一言九鼎之人,信誓旦旦说过要为巫宝山的罪责引咎请辞,你们如此维护,岂非要陷李相于不义?”
李通懋望向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似要将自己一手调教起来的皇帝洞察。
叶聿铮既未出声挽留,也未催促他做决定,口吻淡然道:“传御史大夫俞弘入殿。”
“俞御史回来了?”
“何时的事情?竟然这般悄无声息。”
“俞御史一去曹州快半年,这个时候回来……”
议论的朝臣们一默,眼神意味深长起来,那头俞弘已不紧不慢地入殿叩拜,身后金吾卫士兵还压着形容落魄的几人,踉踉跄跄跪倒在地。
“臣俞弘于去岁前往曹州巡查盐税,查得曹州刺史向盐商高价售卖盐引,得利二万两白银;以平抑盐价为理,勾结盐商,收取贿赂三万两;更是虚报损耗数量、虚报打击私盐所需人手和缉私器具,挪用三万两盐税款项用于一己之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