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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被蛊蛇咬中了。
被斩成两段的蛇身,唯余蛇头部分死死钉在了谢让的肩头,那锋利的蛇牙陷入了血肉之中, 谢让垂眼看着那阴冷蛇目, 他迅然擡起手将剑正对自己的肩头。
姜留在蛊蛇咬到谢让时,他面容上的笑意便已扭曲得诡异, 他仿佛已想到谢让毒发身亡的模样。姜留盯着谢让身后那抹纤若细柳的倩影,暗自按捺下心头的渴望。
只要谢让一死,再无人阻碍他得到沈晏如。
却是在姜留将身形藏在交战的两军后, 準备遁去时, 他见谢让面色镇静地将其肩头的肉生生剜下, 鲜血淋漓, 殷红浸满了谢让半边身子,那块发黑变紫的皮肉便被割离了下来。
姜留脸上闪过惊异,旋即他神情複常, 冷笑道:“好一个壮士断腕……”
腥气弥漫的尸海间,寒风肃肃。
沈晏如嗅着空气里的铁鏽味儿, 环顾着四周,一眼便在那泱泱人群里找到了谢让。
那时她为太子拖住嘉宁围剿太子的重兵,孤身困在林野地,白商和阿景拼力保护着她不受伤害,却也渐渐难敌。衆暗卫早前为救太子早已折损了大半,今时更是力不从心。
沈晏如绝望之际,正欲与嘉宁的人同归于尽。
她心知,只要她能够拖住对方,确保太子回宫,嘉宁败局便定。如此一来,她也算是大仇得报,她的父母,还有谢珣……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沈晏如心底从未有感受到这般轻松。
细细算来,她茍且得存的这三年也没算白活,在最后时刻能够发挥些许作用,为宫墙里的剧变争取机会,也是极好的。
只是……谢让。
沈晏如不知为何,临了死时,心底这两个字愈发清晰。如同迷蒙不清的雪色被拭揩,那早已深深烙印在心尖的名字浮出表皮。爱也好,恨也罢,此时此刻她都释然了。
到最后,她竟有些后悔那日在院落分别时,她没有好好同他道别。
沈晏如想,若有来生,来生再见,或许他们会有一个好结果吧。
她抿着唇,悄然将複杂的心绪掩藏,转而挺直了腰身,面向杀过来的敌兵。
概因她视死如归的气势带动了剩下的暗卫们,一时喝声蕩开天际,无人能挡。
直至半道忽有援军踏过草野,是太子回宫之时,一并调来了北郊的军队支援沈晏如,她才得以从嘉宁的追杀里逃脱,前来皇宫与太子彙合。
经由半日的跋涉,有了谢让领兵杀进皇宫占领先机,太子入宫并未受到太大的阻碍。
随后驻守的禁军认出是太子至此,又反水随了太子沖进宫墙,逐而倒戈的人越发得多,如潮水涨起,尽数涌入厮杀的阵地。
眼下沈晏如寻到交战之中,那抹熟悉的墨色身影时,谢让身上早已布满髒污不堪的鲜血,不知是他的还是敌军的,崩散的飞霜落满他高束的发,染尽他的眉眼。
沈晏如只觉似有什麽东西骤然穿过了大雪,扑到了谢让身前。
下一刻,沈晏如还没能看清眼前发生了什麽,便见谢让举起剑,利落地砍掉其肩头的肉。那剜去的血肉还析着黑血,谢让肩头喷涌的鲜红融去了衣上冰雪,深见其白骨。
“兄长!”
沈晏如惊呼着赶上前,谢让已用力撕扯下衣袖一段,唇处咬着残衣一端,单手包裹着其肩头血流不止的伤。那处理伤势的动作熟稔无比,她见着,心底无端疼痛起来。
偏偏谢让仍是一副不觉疼痛的模样,好似割去的肉非是他身上所生。
待得近了,沈晏如察觉谢让额角已是细密的热汗,于这天寒地冻间渐渐化作了冒着白雾的冰霜,那冷峻的面容惨白胜雪,她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谢让紧攥的冰冷指节。
不等交缠得来各自的体温,沈晏如松开了手,毅然折过身,面向不休不止的双方大军,高声喝道:
“太子殿下已回宫!当承皇天眷命,奉先皇遗诏,登位继统大业。还请诸位放下手中兵刃,迎新君入金殿!”
随着沈晏如话毕,兵戈有一瞬暂歇,人群簇拥的中心,太子手握长剑徐徐走出。
“今先皇崩逝,嘉宁悖行皇天,封禁宫闱,传谣孤的母后杀害先皇,并派人伏杀于孤,试图逼宫造反。如尔等只是遭受蒙骗,未有反心,孤可以恕你们之罪,既往不咎。”
太子的模样有些狼狈,脊背却是挺拔如松柏,尚是年轻的面庞上显着君王气概。少年干净清脆的嗓音铿锵有力地传至四方,一衆厮杀的兵队纷纷放下了武器。
沈晏如彻底松弛下神经,嘉宁的大势已去,败局既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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