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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雾氤氲间,谢让若无其事地倒着茶,嗓音平静,“是弟妹你未着罗袜,又公然示予我,我只好这样了。”
沈晏如只觉气不打一处来,他虽确实立了毒誓不会再强求于她,却未说不会接近她。难怪他答应她这般爽快,缘是早已想好了对策。
她心道,他何时变得这般无耻了?
转念间,沈晏如想起从前他与她亲昵时的行径,那惯来索取的种种本就无耻,与他那张生得冷情无欲的脸庞大相径庭,越是想着,她便觉浑身的血液倒灌似的涌上了面庞。
她咬着唇瓣,垂下眼暗自盘算着其间利害。
谢让自是不能一直留在她这院落里,与她同住。纵使她应了他同道合作,可她并不想这段藕断丝连的关系再次越界。违心的事情一旦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永无止境。
不过是短暂合作的关系,他可以住到别处,甚至是回谢府,为何非得要与她同住呢?
她给谢让设限的同时,亦是在为自己设限。
爹爹从前给她讲过一则故事。
从前城中有个轿夫买了双新鞋,那鞋面洁净,不染半点尘土。他保护得极为小心,每一步都走得认真无比,生怕鞋上沾了一丝污泥。但他日行几里,鞋面上沾的泥越来越多后,他便不会在意这双新鞋了。[1]
所以爹爹教导她,为人需对得起天地良心,坏事一旦做了,就像是鞋面沾了污泥,泥点子越来越多,人便不会再在意初时的整洁干净。
在她知悉了她欠下谢让恩情的真相后,她便做不到像以前那样铁石心肠。
哪怕她反複劝说着自己,要同谢让彻底斩断关系,可她的心也非是草木,这情之滋味是如此矛盾,她又怎会不被他牵动?
若有朝一日,她陷入了沉沦的深渊,与世俗準则背道而驰,像是那则故事里的人,任由泥点堆积在原本干净鞋面上,那她将愧对爹爹的教诲,甚至无颜面对谢珣。
出神之时,沈晏如见跟前的案处已堆满了一沓写满墨字的白纸,谢让敛起了神色,眉眼凛然,似出了鞘的锋芒,他一丝不茍地挑出其里纸页,递到她身前。
“这些是有关嘉宁的,你可以看看。”
沈晏如捋着思绪,从他手里接过纸页,暗自讶于他準备得如此周全,那纸上墨香流淌,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怕不是谢让近日为她梳理而写。
半刻后,沈晏如对嘉宁知悉了大概。
如她此前听闻的那般,嘉宁是当今圣上极为宠爱的大公主,甚至有权参政议事。
区别于太子和安舒公主,嘉宁是皇帝与先皇后所生之女。先皇后难産而薨,只留下了尚不足月的嘉宁,圣上百般疼惜,对嘉宁几近是有求必应。嘉宁自小所受的礼遇规格,不比后来中宫所出的嫡亲太子低。
嘉宁如今在朝政里权势地位不低,凭借她雄厚的家底,广散财帛,被收买者多如牛毛,其门下亦揽不少文客,近年及第者,多出自嘉宁门下。
这些关乎嘉宁的信息出自谢让之手,自是会比她在外界听到的消息真实,沈晏如翻看着其上墨字,思忖之际,她渐渐也明白了谢让想给她传递的信息。
一是嘉宁势力之大,并不好对付。
二是嘉宁如今在朝野之势,似乎超乎了寻常公主应有的地位。
沈晏如再是不通政事,也能从这字里行间看出些意味来,民间对嘉宁的印象多为嘉宁深受荣宠,奢靡无度,并无沈晏如从纸页上看到的这些东西。
在这天子脚下的皇城,若是权力滔天者,惯来人尽皆知。可嘉宁像是将这些刻意隐藏起来一样,生怕别人知晓。
沈晏如沉吟道:“嘉宁……是想夺位?那太子呢?”
权力之争她虽是懵懂不解,可至高无上的皇位只有一个。谢让给她的暗示已然明显,若是她想要对付嘉宁,必定会掺和到争权之上。
谢让耐心为她答道:“太子年不过二十,虽天资聪颖,但根基亦浅,未有党羽,且太子与嘉宁虽非一母所生,感情却要好,二人不曾有嫌隙。”
沈晏如蹙起了眉,如此看来,嘉宁无非是两种可能。她欲想辅佐太子,将来名垂青史留得个贤名;或是暂且隐忍,一朝夺位,登基称帝。
可一想到建朝以来,从未有女子当政,更不用提夺位争权,沈晏如单是想着,便觉咋舌不已。
“不论如何,嘉宁不会是个好对付的主,”
谢让幽邃的眼瞳盯着她,他径自戳破她藏起来的心思,“并非是我想要强行留下,留在这里,而是你的身份已暴露,她得知了当年有你这个漏网之鱼,定会设法杀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