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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让无声看着她,喉结微动。
……
晌午时分,窗边天光正盛,越过横斜的竹影缝隙,扑在沈晏如手边翻动的书页上。
沈晏如正坐于案边,擡手捋了捋垂落的发丝,一丝不茍地翻阅着书上所记。她顾及阿景手肘处的伤势未好,不便做饭,她自己已抱着这本淘来的食谱研究了半日。
旋即她正欲去伙房里试验一番时,伙房里却已传来柴火生起,油花在铁锅里滋啦作响的动静。
青菜翻炒的香味长了脚似的跃进窗处扑来,沈晏如搁置下食谱,蹭起身将窗扇轻轻支起,撞入视野的,便是炊烟袅袅之下,阿景在伙房里忙碌的背影。
恍有一瞬,那烟气弥漫,模糊了阿景的身形,她竟觉着这背影有种莫名的感觉。
是熟悉的,又是久未所见的陌生。
不多时,简易的两菜一汤呈了上来。
裂纹爬满的木桌上,木头还有着泡过水发胀的痕迹,热气氤氲的菜碟跟前,流溢的金黄汁水浇在翠绿的菜叶处,还未品尝,沈晏如舌底抑制不住生津。
浓郁的香味勾着她的眼眸,沈晏如的注意力尽数被这饭菜吸引,谢让不着痕迹地在木桌上掠过,皱了皱眉。
这木桌委实太过粗糙老旧。
眼见得来她的认可,谢让看着她欢欣雀跃的眸子,悄然藏起心底滋生的愉悦,如有一场甘霖漫过干涸的沙地,他本能地感到欣喜。
谢让绷着唇角,故作木讷地答道:“主子……喜欢便好。”
沈晏如笑道:“你以后日日给我做,我便不罚你。”
谢让的眸子渐变幽深,“好。”
这顿美餐填肚过后,沈晏如心底的怪异越发放大。
从前阿景虽也为她做饭,但阿景的厨艺也仅限于不会把主仆二人给饿死,沈晏如向来不挑剔,至少阿景做出来的,比她所做的好,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阿景今日的厨艺大胜从前。
随后几日里,沈晏如奇怪的不止这些。
譬如,阿景亲自劈木凿磨,做了一张全新的桌案;
又如,她的衣衫不仅被阿景抱去浣洗,晾晒后那衣衫似乎变得更新了些;
而今夜,她本是解衣欲睡,却听闻阿景正立于门前与什麽人交谈。
月圆高悬,清光迷蒙在狭窄阴暗的街巷。
谢让正拎着一麻袋,蓦地将之扔回白商怀里,冰冷的嗓音随之响起,“命你买些好的食材回来给她补身子,你带这些山珍海味,是想让她觉得我一个奴隶会做这些?”
白商听着谢让话中自称的“奴隶”,心头猛然一激灵,冷汗溢满了额角。
白商咽了口唾沫,“属下……这就回去换成新鲜的蔬菜与上好的肉。”
谢让一并数落着不敢出声的白商,“上回不慎弄破了她衣裳,你给我带件丝绸所制的衣裳回来,怎麽,嫌我穷?”
他上回也是头一次浣衣,学着那大娘有模有样地用着搓衣板,结果她的衣裳便撕扯开了一个大洞。
谢让还欲言说什麽,忽闻她的足音不疾不徐,踏过院中霜寒,听着距离,已是临近他的后背。
第68章 僞装
夜色晦暗, 低矮的门檐处悬挂着一盏小灯,于昏黑里轻轻摇晃。幽微的烛光正落在男人宽阔的肩背处,勾勒出他挺立的身形, 却是难以看清男人对面来访者是为何人。
沈晏如甫欲上前瞧个究竟, 男人已是听闻她的声响, 转过身面向了她。
“主……”
男人口中下意识的所唤还未道出,沈晏如连忙打断了他, “阿景, 发生了何事?”
毕竟在外人面前, 阿景是她名义上的夫君,这声“主子”委实不能让旁人听见,以免暴露了什麽。虽说阿景这般反应也不是头一次,但沈晏如觉着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谢让紧绷着嗓子, 压着声儿答道:“眼见过冬了, 邻居家里缺粮,夜半敲门来借些, 我瞧着伙房里粮食尚足,借了他们一些。”
立于暗处的“邻居”瞧不见面容,只见其人捧着一个大麻袋, 露出未全然合拢的麻袋径口, 其里尽是一些粮食。
白商连连点头, 也学着那老头腔调, 躬着脊背答道:“是是是,多亏……您家郎君心善,不然我妻儿该挨饿了。待我凑够余钱, 定上门还粮。”
话落时,白商偷眼看着目光沉沉的谢让, 得见大公子并未动怒,他吊着的心才彻底落下。
谢让却是在白商提着“您家郎君”时,心底漫出几分愉悦,又在胸腔里翻腾着,反複回味这等滋味。
偏偏他想起,或许在他还未顶替掉阿景身份时,阿景便占用着“她的夫君”这一身份在外,同她相敬如宾了好久,在外人眼里,这副皮囊的真正主人才是她的夫君。哪怕他知是假的,谢让仍旧觉得不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