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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京郊避暑山庄的那场大火……究竟是怎麽发生的?
出神之际,谢让察觉怀里的人颤动了些许,衣衫勾勒而出的脊背微微抖着,呜咽的音线越过林梢。
她在……哭?
谢让垂下眼,只见沈晏如并未醒来,那紧阖的眼处,长长的睫如蝶翼颤着,不断涌出的泪沾湿了她的眼角,落下两道水痕,很快便浸湿了他的衣襟。
这样的她,是那麽的脆弱易碎,好似他抱住她的双臂再用力一些,她就会被他揉碎,只是那碎掉的尖利碎片,定会尽数划开他的皮肉,鲜血淋漓。
她又做噩梦了。
谢让已是能够从她的很多细节知悉。
那会儿在梅园,她不沾水米、分不清外界感官的时候,夜夜入睡时便噩梦缠身,每当此时,他会轻拍着她的脊背尽力安抚着她,最后却是落得她把自己当成谢珣的下场。所以他会不忿地离去,由着她自己折磨自己。
但下一回她梦魇时,谢让又控制不住自己靠近她,彻夜守着。
谢让觉着他往前二十多年的骄傲与自尊在被她践踏着,他如何甘心于被她当作替代?
他谢让明明也有名姓,明明才是最该得来她的人。他近来无限度的强取,亦是疯狂地在她面前加深着两人之间的联结,好似这般,她才能对他有一点点正眼相看,即便这看待是负面的。
晓风院已近在眼前,谢让大步流星地入了内,将沈晏如放于榻间。
他借院内的伙房生起了火,亲自为沈晏如煮着兼具安神效用的醒酒汤。
……
夜半,闷雷滚滚,银白列缺掠过。
倏地,没有任何预兆的,堪比山崩地裂的炸雷声响骤然而至,落在她的耳边。
沈晏如半梦半醒时,觉着仿佛近处有什麽东西爆裂炸开,猛地被摧毁得七零八落的动静,这样的声音化作了续连炸开的火团,她置身在这尸山血海里,心髒闷堵得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捏着,极为窒息,眼前唯有漫开的鲜红的血,烧不尽的火海。
宅邸里处处皆是堆积的尸身,沈晏如惊惶地想要叫出声,却又发不出声音。
而每落下的一道雷声,在她梦里都化作了血与火交融炸开、刀尖贯入父母身体的轰鸣。
沈晏如哭喊着,尖声嘶吼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倒下。那乍然的声音与沾血的刀锋袭来,更似是一道道催命符,如密鼓般敲在她的梦里,她拼命跑,拼命逃,却仍旧逃不过紧追的刀锋,怎麽也避不开那等声音。
又是一声猛烈的雷响落下,沈晏如害怕得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捂着耳朵。
偏偏那声响巨大,像是要把天空撕裂,哪怕她费劲闭塞着耳朵也无济于事,那雷声间隔得毫无章法可循,总是猝不及防,一下下敲打着她急速加剧的心跳。
忽觉有人轻轻抚上,那宽大温热的手掌缘着她的后背至脖颈,隔着薄薄的衣衫,男人的手指正不疾不徐地寻着她的面容,动作温柔,拨开了她死死按着耳边的手。
沈晏如良久才从梦中醒来。
屋外雨声未歇,她才意识到梦里那紧随的声音是为雷响,而自己适才梦魇时,她也把自己缩在了被窝里,用被子捂住了整个头。是以她后背已被汗水浸透,整个面容蒙在被窝里,她呼着浑浊的气,狭小的缝隙里闷热至极,连着鬓边的发丝也沾着了点点热汗。
与此同时,与她同榻的还有一人。
沈晏如于黑暗中摸索着,和来人的指骨短短交缠了一瞬。男人的骨节极为分明,指腹带着习武留下的薄茧,这只手,曾几度流连于她的面庞,与她十指相扣过,她再熟悉不过。
“谢让?”
沈晏如辨出了来人是谁,她本能地想从他的手心挣脱,他却偏不如她愿,兀自将她从闷沉的被窝里抱了出来。
没了重重锦衾蒙住,脸畔的空气顿时清爽起来,那等难受的闷热也渐渐退散,沈晏如忍不住喘丨息着气,又发觉谢让正细细擦拭着她面庞上的密汗,指腹摩挲过的痕迹极痒,她擡手便要抓住他的手腕,试图制止他的动作。
昏黑无光里,她凭着感官去推开他的手,却是因无法看清位置,她伸手摸到了他棱角分明的面骨。指尖不经意间掠过了他的眉眼,掌心甚至蹭到了那道柔软的薄唇,她紧忙将手缩了回去。
“我以为,你不知我是谁,”
谢让的嗓音落在她耳畔,因看不清他的神情,沈晏如不知他此言何意,又听他压沉的声线极寒,“沈晏如,你想我是谁?”
沈晏如一心挣扎着他的怀抱,听到他这样发问,也知谢让以为她又把他认成了谢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