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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
夏时蝉鸣的声响已逐步聒噪起来,日渐声长,窗隙处的绿荫一日盛过一日,沈晏如擡眼就能看到那清幽之色。
她无意间得知,谢让被朝廷委任了重要命案,短时间内无法回到梅园,这为她得来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沈晏如能下榻走路时,向钱嬷嬷提出了想去梅园里走走的要求。
彼时钱嬷嬷百般为难,因不敢违抗谢让的命令,她不肯答应沈晏如的要求,“少夫人,您就别为难我了,大公子若是知晓了,奴婢可担待不起啊。”
沈晏如态度坚决,一再对钱嬷嬷道:“近来入暑,我只是觉得这屋子过于闷热,想去园子里的一处凉亭躺着小憩。若是兄长发现了,自有我来同他说,绝不会牵连嬷嬷半点。”
钱嬷嬷无法,趁着谢让近日不在梅园,偷偷将沈晏如带到了那处凉亭里。
繁密的藤蔓绕着亭中飞檐,日光泼碎在狭小空隙里,落下斑驳点点。沈晏如卧在藤椅上,阖眼由着细暖的微风吹拂,时有鬓边的碎发摩挲过她的脸颊,如何都是一副惬意閑适的模样。
起初钱嬷嬷心有疑窦,毕竟沈晏如得来那枚玉簪后转变太过于快,嬷嬷并不知其中的深层缘由,只知那玉簪是大公子授意从谢府取来交给沈晏如的。
想来大公子清楚,这是医治沈晏如心病的良药,否则还不知沈晏如能否撑过大公子回梅园时。
后来眼见沈晏如日益转好,成日也只是喜欢在这凉亭下小憩,并无其余要求,沈晏如连着话也比从前多了不少,偶尔还会同她嬉笑打趣,像是恢複如常了一般,钱嬷嬷也放下了心,日日陪同沈晏如在这凉亭下歇着。
钱嬷嬷发神之时,沈晏如的嗓音轻轻传来,“嬷嬷,我想吃梅子冰酪。”
嬷嬷当即应下,“奴婢这就吩咐伙房做。”
却见沈晏如摇了摇头,黛眉微微蹙起,“他们做得不合我意,总是太过甜腻或是淡味。只有嬷嬷你做的才好吃。”
闻及沈晏如尾句所言,钱嬷嬷望向她,只见沈晏如澄澈的眸子里满是期待,这样烂漫无瑕的面容任谁见了也不免心软,嬷嬷只得笑着应下了话,“好,只要少夫人想吃,奴婢什麽都给少夫人做。”
待钱嬷嬷走远,沈晏如把着藤椅的扶手坐起了身,此前面上的期待之色已蕩然无存。
她徐徐走下凉亭的台阶,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心口处的跳动却是骤然加剧着,随着她朝院墙处的天地走去,沈晏如只觉自己的气息都促了起来。
青萝缠绕的高墙下,素色衣裙拂过驳杂的草木,窸窸窣窣。整座梅园,唯有这里拥有一大片错综缠绕的藤蔓,爬满了院墙,沈晏如被软禁在卧房里时,思来想去,若是想逃离梅园,这会是一个较为合适的位置。
钱嬷嬷每日偷偷把她带出卧房来此凉亭暂歇一事,只有配合钱嬷嬷的白商知晓,当下白商并不在身边,她也凭借“安分守己”的表现让钱嬷嬷放松了警惕,才得来今日的契机。
夏日滋生的藤蔓正是极盛之时,结实有力,沈晏如擡手抓住了藤蔓的枝干,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身体往上拽着攀爬。
粗粝不平的表皮研磨着她柔嫩的掌心,极为生疼,不一会儿便刺挠得她手掌析出了血,混着藤蔓上的泥尘布满指缝,长长的衣裙也被划成条条道道的形状,狼狈不已。
纵使双臂因过于用力开始酸软起来,沈晏如也咬着牙紧紧捏着藤蔓,往着墙的另一面不歇地攀着。她心知钱嬷嬷为她做梅子冰酪的时间不会过长,她最多有一炷香逃离。
“咔嚓——”
藤蔓断裂的声响传来,沈晏如心头一紧,她擡头对上刺目的日光,还不及她抓着手边另处的藤蔓,身体已失去了牢牢固住的着力点。
身体蓦地往下坠去,狠狠撞击在地面的疼痛让她不由得盈出泪来,沈晏如却不给自己任何喘丨息休息的工夫,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站起身,再度立于高墙跟前,她伸出手抓着藤蔓向上,从头开始。
这一下,又因她隐隐作痛的腿没能踩稳墙根,她直直从墙腰滑下,摔在了草丛里。
她疲软地呼着气,强行抑制住喉咙里的痛呼,生怕引来旁人。烈日晒过的青草气息灌入口鼻,沈晏如胡乱抓着旁边的枝干支起身子,仰起头时双眼朝院墙的顶端看去。
发黑的视野对向天光,沈晏如瞧着青绿的藤蔓越过了墙顶,朝墙外自由蔓生着,即便不知那墙外是何等模样,有着怎样的兇险,至少那也是藤蔓想去的地方。
沈晏如再度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纤细的手指已染遍了血泥,早已看不出从前白皙细嫩的模样,每一次死死拽着藤蔓的枝干用力,那钻心的疼痛就加深几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