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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谢珣早已不在人世了。
听说人将死时,会与故去的人相见。沈晏如想,自己应是要死了,所以出现了谢珣抱着她的幻觉。她往来人怀里缩了缩,想要捕捉这一丝丝虚假的温存。概因知道是假的,她不再想着那些背叛的苦痛,只是本能地依偎着。
少顷,沈晏如便觉自己被放至了软榻上,耳畔汤匙碰撞着碗壁的声响叮叮当当,那尚温的羹汤一勺又一勺地喂进了她的嘴里,还带着点点药味。
恍惚间,沈晏如以为自己梦回了那时她在梅园养伤,谢珣悉心照看着她。
不多时,有了食物的弥补,她渐渐有了力气,呢喃喊道:“珣郎……”
男人压沉的声线冰冷至极,“我不是他。”
第48章 玉簪
未有灯的屋内, 照进的月华如练,流淌在她的脸上。
谢让将羹汤搁置一边,看着锦衾之上她极为病态的容颜, 宛如凋谢垂败的花, 那双曾经明动的双眸也不再含着微光, 陷入死寂一般的空洞。她的身形也消瘦得厉害,渐渐弱不胜衣, 那素色无饰的衣裙披在她的身上, 更显得憔悴。
她既不再哭闹, 也不再说着放她走,只是以这种方式抗拒着,用最柔软的话语说出刺痛着他的话。
沈晏如看清了来人,抿紧了唇, 无声拒绝着他的贴近。
她眼底的痛苦彰显, “我不吃了。”
谢让望着她,自是能够感觉到她发现他不是谢珣后陡然转变的态度, “你打算就这样死?”
沈晏如阖上了眼,“死了就能见到珣郎了,有什麽不好?”
她明知自己这样的话会伤他, 明知自己会惹恼他, 但这些日以来闷堵在心口的情绪难以压住, 她赌气似的故意说出如此之言, 恨不得谢让能够就此厌弃她,不再前来。她甚至想不明白,谢让为何会喜欢她, 偏他对她压抑的情感浓重得可怖,并不为假。
谢让出奇的没再说话。
待沈晏如睁开眼时, 谢让已离开了卧房,空蕩蕩的房屋里,徒留那案头处的羹汤冒着热气,若非这羹汤尚有余温,仿佛适才谢让的到来是她的幻觉。万物沉浸在茫茫夜色里,不再流动,静得窒息。
翌日一早,钱嬷嬷为她带来了一样东西。
是一枚玉簪,谢珣送她的玉簪。
那玉簪被存放得完好,润泽莹白,在窗扇缝隙落下的天光中,簪身流转着温润的泽光——这是谢珣当时求娶她时所赠的定情信物。那会儿谢珣得来她相许的应允,温柔地将玉簪戴到她的发间,还止不住地赞许着她好看,直至将她的面颊夸得粉如桃色,他才罢休。
再后来,沈晏如将这玉簪小心保管,不舍得戴上,玉簪便一直被锁在封闭的盒子里。
如今玉簪完好,斯人已逝,她的一切也已天翻地覆。
沈晏如想起谢珣离世前在病榻上看向她时的目光,他虚弱无温的指尖带着无限的眷恋,一遍遍抚着她的脸颊,明明他快要支撑不住了,半只脚已踏入了鬼门关里,他还低声同她说着别哭,又因为无法和她白头偕老,他自责地说着抱歉。
雪夜里的画面浮于眼前,沈晏如再也忍不住眸中的汹涌,紧紧捏着玉簪放在心窝,蜷缩着身子无声抽噎。
泪水沾湿了衣衫,手心里紧握的玉簪硌着她的皮肉,沈晏如从悲恸中回过神来,她还没能知悉杀害谢珣的兇手是谁,没能为谢珣报仇,她还不能就这样颓然死去。
犯错也好,背叛也罢,已然发生的事情无法扭转,她只能逼着自己步步往前走。
就像当初父母俱故时,她也是反複劝说着自己走出那段恐惧与悲伤,又因自己欠下了谢珣的救命之恩,她逼迫自己留在这个世间。
至少,眼下她还有未完的事情,在未能为谢珣报仇之前,她必须惜命,必须活着。
沈晏如睁开眼,虚浮的嗓音说道:“嬷嬷……我想吃些东西。”
钱嬷嬷尚未反应过来她的话,待确定没有听错后,钱嬷嬷凝起的愁眉顿时舒展开来,连连点头,“好,好好好,嬷嬷这就去给您做。”
久未梳妆,沈晏如坐在妆奁前,望着铜镜里几无血色的面庞,觉得极为陌生。
她想为谢珣寻仇,第一步是养好身体,第二步,则是有了力气之后逃离这里。
如今沈晏如已没有心思再去想与谢让牵连的种种,複杂的心绪之下,她竟分不清自己对谢让究竟是爱是恨,那些恩情与亏欠,她早已算不清。若她继续留在此处,两个人只会被痛苦浇铸,被折磨、扭曲得不成原样。
与其纠结这段不会有结果的感情,不如挣脱出来,去为谢珣寻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