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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犹沉沉,过了晚春,时有断断续续的雨,或绵绵如丝,或碎碎如点,打湿了整座园子。
是日,雨还未至,满面潮润之气扑来,沈晏如瞄了眼晦暗的天色,踏出了屋门。
梅园并非只有梅树,概因到了冬日,此处的梅香可传十里,积雪难掩红梅芳华,便以梅园为其命名。
实则庭院内还有不少花,尤其是谢让居住的屋门前,还有好几簇净白无染的山茶尚未凋谢,听白商言,这山茶别于其余气味淡雅的种类,是香味较为馥郁的一种,配上谢让惯用的安神香,有助于睡眠。
沈晏如望着噙着露珠的山茶,指腹轻轻抚过,“兄长向来都睡得不太好吗?”
白商回忆道:“大公子这个是很多年的毛病了,神医为之诊治过,说是大公子从小落下的毛病,没法根治。心事越多,就越不能入睡,哪怕有安神香,长此以往,效用只会越来越低。”
沈晏如嗅着这山茶花香,却是心想着,如今谢让迟迟未有醒来的意象,她已许久未闻到那熟悉的安神香气味,那屋子里整日充斥着的,尽是苦涩的药味,日複一日,早就掩盖过了谢让的安神香。
这些时日以来,她憩在谢让卧房另侧所置的一软榻,与谢让隔着重重垂落的纱幔与屏风,看似同居一屋,实则分成了两个阁间,不会过分越界,也便于沈晏如时时能够知晓谢让的状况。
只是这一留下就过了十多日,沈晏如未曾见过谢让有醒来的迹象。
宽敞的卧房里,纵使分隔两处,偏偏像是只住了她一人。
携着山茶清气入了屋,沈晏如躬身脱下绣鞋,穿着薄薄的罗袜,踩在了地板上。
她如常轻轻推开里屋的门,擡手撩起纱幔,绕过屏风,走近榻边,她凝睇着榻上沉睡不醒的人,无声的叹息越过虚无,“神医都说,你已是过了最兇险的时候,可为何还醒不过来呢?”
良久,沈晏如折过身离去,却未见那锦衾上骨节分明的指节,微微动弹了几分。
天垂暮色,眼见便要有雨,闷沉至极。许是她有些心不在焉,又许是她今日所着的素衣袖袍过于宽大,她走动时不慎拂过了柜架处的物什,登时发出声响。
“咣当——”
寂静的屋内,物件摔落于地的响动格外清晰,沈晏如低下头,瞧见自己碰落的东西是一圆形珐琅彩盒,经由这一摔,那圆盖脱落了几分,露出其里所装的东西一角。
沈晏如知晓,这间屋自梅园建成时就为夫兄所有,想来这也应当是他的东西。
她蹲下身拾起圆盒,小东西还算得上坚固,并未因摔落变形或是破损,见着东西完好,沈晏如暗自松了口气,旋即欲将圆盒盖好,物归原位。
却是晃眼之时,沈晏如见着圆盒里掠过一物极其眼熟。
那润白的光映着幽幽烛火。
她心生疑窦,指尖把着圆盖,本是阖盖的动作转而将圆盖一并掀开。
只见红绸铺就的底边,一只润白的耳珰卧于其上,其旁还有一叠纸笺,依稀见得有着墨字痕迹。
沈晏如认得这只耳珰。甚至说,她再熟悉不过这只耳珰。这对耳珰是娘亲为她制样打造的,从挑选玉石,到嵌金纹样、形状雕琢皆是娘亲费心所做,因此京中绝不会有第二对同样的耳珰。
两年前,自己被谢珣所救、逃出家中宅邸时,她正是戴了这对耳珰。此后她在梅园养伤时发觉遗失了其中一只,还为此伤心不已。可这只寻不回的耳珰,此时就在谢让的卧房里,被红绸包裹于小小的圆盒之中,安然无损。
但它究竟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沈晏如百思不解,又再展开那叠折好的纸笺。
白纸之上,数不清的“沈晏如”三个字入目,笔画各异,流淌的墨色发散着墨香,像是书者凭着杂乱不一的心绪,练习时遗留下的字迹,又更像是——宣洩。
那上面有谢让平日书信所用的字迹,也有那压胜钱上,为了配置铜币形状特改的字迹。
沈晏如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名字。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从最初在婚房里与谢让的撞见,再到后来谢让对她的维护,桩桩件件细数而过,无不是对她的“爱护”。沈晏如理着驳杂的心绪,往前那些谢让对她的好,此刻看来,竟能称得上爱护。
——谢让,竟是一直喜欢她的。
因喜欢才会数次相护,因喜欢才会以命相救,而这些,全被她当作了他的好。
忽闻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她回过头,正撞上谢让幽邃的双眼。
第45章 撕咬
天犹昏沉, 未掩的窗边,晚风习习,掀起一盏烛火明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