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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如也无法骗过自己,甚至再也不能违心地对天地发誓,自己生而无愧。她把自己推向了违背人伦、世俗唾弃的断头台,那悬于半空的铡刀就要落下——她竟有一瞬觉得,自己是死有余辜的。
沈晏如痛苦地闭上眼,她如今这般,死后怎麽去面对故去的谢珣?
“少夫人!少夫人!”
钱嬷嬷闯进卧房时,鬓花银簪弃了一地,只见沈晏如缩身在榻边的角落,她纤细的双手紧紧扣住两边散乱的乌发,指缝里流出的青丝泼过那张苍白无血的面容,她的唇畔已咬出了血,本是乌黑澄澈的眼睛空洞无神,唯有两行清泪潸然。
又过了几日,沈晏如茶不思饭不想,整日魂不守舍地坐于卧房里。
钱嬷嬷放心不下,请了大夫为沈晏如诊看,大夫言之沈晏如并无大碍,只是心绪不宁,气血偏虚,多加调养休息即可。
卧房内,窗扇处的纱幔落下,遮住了外面的日光,狭小的屋里不曾着灯,阴暗昏昏。
即便钱嬷嬷每日一早就会将纱幔挽起,过不了多久,沈晏如就会把纱幔处的系带解开,将明光阻绝于窗扇之外,任由自己闷在不见光的角落,既不动弹,也不说话。
甚至大公子谢让好些次前来晓风院探望她,沈晏如也是将之拒于门外。
钱嬷嬷无声叹着,躬身收拾着案上几近没有动过的饭菜,却是听闻沈晏如终于出了声。
“嬷嬷,这几日我总是梦到珣郎。”
好些时候没有言语,沈晏如的声线明显哑然了几分,她抱着双膝坐在榻上,双目无神地盯着被褥。
钱嬷嬷顿住了动作,回身说道:“少夫人可是因为二公子伤了神?容奴婢多嘴几句,二公子在天之灵,也不希望少夫人这般自伤,忧思郁结。二公子最是疼惜少夫人,从前都是想着法子哄您开心,生怕您伤神生忧。”
沈晏如抿紧了唇,她看着面容和善的老人,忽的道:“嬷嬷可知,殷夫人曾要我赴公主府的宴会,是为了让我多结识青年俊杰,为日后改嫁做準备。”
钱嬷嬷颔首,“主母也爱惜您,将少夫人当作亲生闺女一般,自是不愿少夫人苦守半生。”
沈晏如捏紧了手心的被褥,几番犹豫之下,啓唇问道:“可退一万步说,日后我若当真如此,珣郎他……当真不会怪我吗?”
她自然不是指的改嫁一事。
而是前些日她察觉自己对谢让的心思不纯后,这件事便成了她的心病。
沈晏如近来夜夜难眠,梦到的尽是谢珣深情款款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可谢珣望着望着,那双灿然若星的眼里不再有着情深,唯余了失望。她见此,心虚地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谢珣转过了身,只留给她一个怎麽也追不上的背影。
她在梦里追啊追,想要追上谢珣,但谢珣已是消失不见,任凭她如何呼唤都再也不现身于前。
想来谢珣,是不会原谅她这种行径的。
这样已算是背叛的行径,背叛的对象还是他的大哥,他又怎会原谅她?
钱嬷嬷在旁仍语重心长地道:“奴婢是看着二公子长大的,二公子将少夫人视若珍宝,可谓是放在心尖。二公子故去,他生前亦是抱憾,未能与少夫人白头偕老,可他若是见到少夫人因此痛苦后半辈子,二公子宁可让少夫人改嫁,另寻待你好的郎君。”
沈晏如喃喃道:“真的吗……”
钱嬷嬷劝抚着:“二公子只想少夫人安乐无忧,又怎会让少夫人为了他而自苦呢?”
沈晏如敛下眼,抿唇不语。
***
时隔多日,沈晏如再次踏出晓风院,是为殷夫人带她赴去的赏花宴。
正逢春时晴光尚好,百花迷乱,殷清思的闺阁密友中书令夫人递帖邀请她前去府上赏花,也一并请了京中好些达官贵人及家眷。
虽是排场比不过嘉宁公主的林苑生辰宴,但此间小宴胜在氛围松快,没有过多的繁文缛节和礼仪章程,故殷清思言之带沈晏如出门散心。
关乎沈晏如近日将自己关在卧房里、闭门不见任何人一事,殷清思也有所耳闻,只是怕触及沈晏如的伤心事,殷清思不好多问,便择此契机带沈晏如来赏花宴游赏,放松心境。
是日,中书令府门前,随着车夫勒马拴好缰绳,仆从恭敬地掀起马车帷裳,搬来矮凳放置在马车之下,一抹纤细瘦弱的身形从车厢里躬身而出,天光落在沈晏如苍白无血的面庞处,显得有几分病态。
中书令府上的花种类繁多,尽态极妍,听说郑夫人是个爱花之人,如此可见一斑。
宴上散乱的宾客不少,人尽游于花荫下,嬉笑打闹,倒是显得她格格不入。半道沈晏如见殷清思与中书令郑夫人会面有好些话讲,便主动提出自己在园子里随处走走赏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