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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为自己轻柔擦拭面容的人,又是谁?
迷糊之中,她听见白商的嗓音传来。
“大公子,您的手……”
谢让正坐于榻边,闻及此,他淡淡瞄了眼自己的右手,那虎口连着掌心的伤口还未止血,零星的木刺扎在肉里,鲜血淋漓。
他将左手捏着的湿帕递给身后的钱嬷嬷,未予理会。
白商续道:“我给您拿伤药去。”
谢让面无波澜地道:“不用。”
白商还欲言说,见谢让的眼神淡漠如冰,他又将话噎了回去。
他心想,要是沈晏如醒着就好了。沈晏如定会劝大公子上药,好生包扎伤口,就像上回那样。白商想到这里,忍不住偷偷看了眼榻上的沈晏如。
大红喜被衬得她皮肤愈发雪白,唇畔亦无甚血色,见其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他暗暗叹了口气。
虽是不知沈晏如是得了什麽症,好好的待在屋里,怎会忽然昏厥,但白商见大公子自始至终从容镇静,想来沈晏如的病应是不严重,只是瞧着吓人。
谢让凝睇着沈晏如的脸,藏在袖中的右手已握得极紧。
他不该情绪失控下问出那句话,逼得她癔症发作,也让她这般疼痛难受。
他甚至有些后怕,怕她再也醒不过来,也怕她会因此成为疯子、傻子。
自从与她日渐相近,谢让就越发难以自制。
即便他心知肚明,这样加深的关系无关男女之情,沈晏如不过是借着二弟的关系信任于他,并想要得到他的相助查清二弟的兇手,但越是如此,谢让心底积埋的情绪愈发的重。
这样也越来越不像他。
谢让想要从欲望的泥潭里挣扎出来,想要剔除附着在骨子里的私欲,却是适得其反。每每他看向沈晏如,被压抑的情绪几近无法克制,他始才发觉,自己与那些试图掠夺美好、满足自我欲望的作恶者已是越来越近。
黏稠的血沿着他的指缝落下,嗒嗒地落在地面,逐而积成一滩血水。
谢让却浑然不知,由着掌心里的木刺越扎越深。
***
转眼柳树抽芽,点青缀绿。晓风院的杏花已是落满中庭,随着含暖的微风拂过,花瓣沾至往来仆从的衣裙。
沈晏如自那日于祛疾院昏厥后,醒时已回到了晓风院。
此后数十日里,她未再见过谢让。
偶有听院内的小丫鬟们叽叽喳喳,说着朝廷对谢让委以重任,又给他指派了不少活儿,故谢让时常奔波于外,她们这些住在国公府的下人,想见上大公子一面解解眼馋都难了起来。
比起去年冬日,晓风院内新添的仆从多了不少,也有了这样一群只小她几岁的小丫鬟。
彼时沈晏如躺在花阴下的软椅小憩,总是能听闻她们日日念着谢让的事迹,百说不厌,言语间流露出的倾慕之情极盛。
可她却莫名觉着心头空落落的,这样奇异的感觉生自心底,很是古怪,也令她不适。
起初,她未惊动这群小丫鬟,只是抱着薄薄的绒毯,移步往廊庑下閑坐;不料过了会儿她们又说着谢让走了来,还不忘同她这个少夫人行礼;最后,沈晏如只得躲进了屋里,不想她们在窗外再度聊了起来,还各自猜着谢让喜欢什麽样的女子。
沈晏如无可奈何,索性把这群癡迷于讲述谢让的小丫鬟安排至了院外干活,她这才有了半日的清净。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沈晏如回伏鹿山祭拜父母。
出发前夕,沈晏如本欲托人捎个信至慎思院,告知谢让自己将要离府一事。那信已是写好,托付的小厮也在院外候着了,她却改了主意,转念将半尺信纸烧毁,打消了此想法。
她不过是他的弟妹,为何要事事告知于他?
这些日他不也同样没有捎来只言片语,同她没有半分往来吗?
如今他这等做派,始才符合谢家大公子冷情君子的面貌。
此前夫兄数番相助于她,也只是恰好在他的所及範围里,顺手做的几件事罢了,在他眼里怕是微不足道,转眼就忘了。
马车从谢府驶出,摇摇晃晃地往伏鹿山而去。
沈晏如独坐车厢内,她望着翻动的帷幔,思绪如何也难以平複。
也不知是否为山路颠簸,只过了半个时辰,她便觉浑身酸痛得厉害。明明上回坐马车回府时,她在那车厢里睡了一觉,醒来并无任何不适,事后她还暗暗觉着自己在坐马车一事上有了进步。
沈晏如拂了拂衣袖,莫名感觉手边空了些什麽。
稀稀落落的滴答声从车顶传来,少顷,雨点越发密集,拍打在马车上,与吱吱呀呀的车轱辘一道响于耳畔。隔着掠动的帷幔,丝丝发凉的雨水渐渐打湿窗缘,沈晏如望着晦暗沉沉的天际,崎岖的山路隐入水雾蒙蒙的前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