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出门时天就已经过阴,只是没想到雨会这般急。
雨声骤来之时,沈晏如听到前面传来一个声音,似是有些心切。
“前面山路已经塌了——”
这嗓音于淅淅沥沥里极为不清,沈晏如听出几分耳熟,她掀起帷裳向前细看,只见一抹天青身影浸在朦胧里,他站在马车行驶的前方,溅落的雨水沾湿了他的衣摆。
伞面微倾,露出男人敛着锋利的眉眼,偏阴的天光落在他温润的面庞,那神色带了几分焦灼,来人赫然是为姜留。
姜留怎会在此?
沈晏如有些意外,她正欲叫停车夫,马车忽的以极其猛烈的速度往前方沖去。
瓢泼的雨势顺着疾行的风扑来,她的重心陡然不稳,沈晏如险些直直坠下马车,一头栽到乱石堆满到山路边。仓皇中她紧紧抓住了车缘,揪着帷裳缠住整个手臂,她才没被摇摇晃晃的马车甩下。
可马车仍未停止。
随着车夫挥鞭而下的动作,马蹄踏过泥泞的速度愈发的快,整个车厢在颠簸的山路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
浑身骨头像是快要散了架,胳膊也被帷裳勒得疼痛不已。沈晏如勉强从乱舞的帷幔里往外看去,姜留已落在了她之后,他的身影离马车越来越远,眨眼的工夫便化作小小一点,被雨雾抹得模糊。
她心头的不安逐而强烈。
四周苍茫被山雨覆落,激起磅礴,不见半点人烟,马车急速驰往山路深处,仿佛要把她带往无人可寻的隐地,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迎面的风寒凉入骨,沈晏如只觉汗毛竖起,她悄然掩饰住自己的心慌,对车夫的背影说道:“我要下车。”
车夫头也不顾地答:“就快到了。”
沈晏如高声重複着:“停下!我要下去。”
雨声漫漫里,得来的回应是马鞭更加急速的抽动。
两边的景色迅速往后退去,沈晏如缩身在车缘边,任由冰凉的雨水落满怀,湿透衣衫。她这才发觉,坐在前方镇静挥鞭的车夫,她从未在谢府见过,而车夫粗布遮掩之下,腰间别着的器物轮廓,正是刀的形状。
这车夫,是来杀她的。
她环顾四周,发觉竟无一暗卫在旁。沈晏如可以确认的是,自己身边的人都被设法调走,眼下她只有孤身一人!
心底的慌张渐渐化作恐惧,沈晏如死死咬住唇畔,抑制住自己想要尖叫的沖动。
只见车夫猛地折过身,弃了缰绳,稳稳跳至一边的山路,失控的马儿仍带着整个车厢,嘶鸣着往前沖。
潇潇雨色间,沈晏如看清了马车将行至的路。
不,不应该说是路。
——是吞没无边骤雨,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
谢府,雨水沿着青瓦间隙落下,穿连成数道透明的线,落至地面,又再激起微微涟漪,氤氲了一层灰蒙的水雾。
一辆轿子止于门前,烟墨色的衣袖从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帷裳一角,谢让躬身从里走出。
“大公子,您回来了。”
白商紧忙持伞至谢让身侧,为其遮去未歇的雨水。
谢让察觉那竹伞轻颤着,像是撑伞的人不胜风力,以至于无法拿稳。若是持伞的是个普通仆从,他倒是不会在意,偏偏自己身旁的,是他一手调丨教的随侍白商。是以他侧过头,淡淡扫了眼白商。
白商神色越发慌张,他心虚道:“今日……少夫人去伏鹿山了。”
话落时,谢让甫跨进门槛,瞧见数个暗卫伏跪在廊下,一动不动。
他认出,这是他亲自挑去保护沈晏如的暗卫。
尚未得知发生何事,谢让只觉胸口蓦地疼痛起来,似是被刀划破了一道口子,连着心绪无端乱成错杂的雨。
谢让目光陡然一沉,“你们不是跟在她身边的吗?”
暗卫们哆嗦着话,“请……请世子责罚!”
谢让拧紧眉,心底像被大雨灌满,生出寒凉之意来。
其间一暗卫擡起头,“我们原本是跟着少夫人的,但今日少夫人出门时,正好两辆马车同时从府上出发。少夫人的车夫临行前如厕,回来后竟驾错了车,我们……我们也跟错了马车,半道发觉车里根本没人,才反应过来……”
白商补充道:“事后我查了那辆同时出发的马车,是老爷安排去市集采买的……”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指向谢初序,但白商也知,谢初序曾向沈晏如下过杀手。那次若不是殷夫人和大公子,恐怕沈晏如已是和谢珣一道下葬,埋入黄土里了。
雨声漫漫。
白商低着头,偷眼发现大公子袖口处的手已紧握成拳,那骨节发白,手背青筋纵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