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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挽着鹤氅系带,与她冰凉的指节短短交缠了一瞬。
明晃晃的天光照彻交错的身形,将二人近距离的接触暴露在日光之下,没有任何遮掩。
沈晏如蓦地觉着光线过盛,刺得她眼角胀痛起来,她下意识想要推开谢让的手背,“我自己来就好……”
却见他修长的指节在她颈前穿绕,利索地打好了结。
不远处,白商转动着眼珠子,谨慎地张望周处。但见庭院内景致错落,曲折的小径上空无一人,他暗暗松了口气。不知怎的,白商近来神经尤为敏感,每每碰上大公子与沈晏如私下会面,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捏把汗,生怕被发现什麽。
白商晃眼之时,瞧见钱嬷嬷同沈晏如隔着好些距离,像是有意退了几步。
空旷敞明的视野里,唯一相近的,只有沈晏如与谢让。
沈晏如正试图缓和着气氛,随口问道:“兄长今日是有什麽事吗?”
不想谢让旋即答出的话让她心头一凛。
“準备去祛疾院。”
祛疾院,谢珣生前所居住的院子。
自谢珣故去,祛疾院就被封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入。偶有路过那处无人居住的院子时,她驻足于前,透过白墙的窗隙向里看去,见着院内陈设如旧,枯荣未改,悲凉便从心底泛起。
里面不会再有一丝谢珣留有的痕迹。
她和谢珣的一切,也随着这座封闭的小院,渐渐被尘土掩埋。
沈晏如只觉喉咙作痛得厉害,她敛下眼,深深吸了口气。夫兄在此时提出前去祛疾院,应是对所查之事有了眉目,想要前往祛疾院加以证实。忆及她曾听到的赵世青所言,沈晏如觉着心口如有重石沉沉压着。
“可是有珣郎的……”
谢让道:“只是去看看。”
她紧紧攥着衣袖,嗓音颤着:“兄长能带上我吗?”
***
晌午后,晴色正盛,三三两两鸟啼越过竹梢。
沈晏如随谢让至祛疾院,不过是半刻后。
尘封已久的院门推开,嘎吱的声响回旋于耳畔。她提起衣裙,徐徐踏过门槛,望着院内熟悉的景象,思绪犹如万千丝线缠绕心头,沈晏如杵在原地良久,忽的生出了几分怯意。
她不敢进去。
恍惚间,她似是又回到了那个雪夜,她在雪地里抱着发病的谢珣,眼睁睁看着他在她的怀里奄奄一息。那时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努力抓着一捧水,再怎麽挣扎也是徒劳,只能任由水从指缝里流去,消散无蹤。
此后悲与恨,尽藏在噩梦难平的夜。
不知过了多久,沈晏如踌躇着,终是鼓起勇气朝里走着。
虽是被明令禁止进入,但院内整洁无尘,像是有人时常来这里打扫一般。若非她比谁都清楚谢珣已不在,只怕还以为这空置的院子,不过是主人外出未归,他随时都会回来,所以仆从们日日打扫着,不敢懈怠。
她一步一顿地走过中庭,穿过廊庑,来到卧房。
外面满檐挂着的红绸已取下,而屋内用于置办大婚的物具皆未动过。
贴在窗处麻纸的囍字,燃了小截的龙凤喜烛,饮完合卺酒放置在案的两个杯盏,还有大红的帘幔与喜被……这里的一切都还留有大婚当夜的模样,入目的一件件都引着她的思绪。
沈晏如强打起精神,回过头看着谢让,“兄长来这里,是想找什麽吗?”
他已是默不作声地同她走了一路。
男人的面容冷峻,眼底沉澱着複杂的情绪,似有暗涌流动。听闻她的发问,他的脸色转瞬複了寻常,沈晏如仅是一个眨眼就未得见,仿佛适才所见是她的错觉。
谢让微微颔首,他步至书架前,轻车熟路地扳动着一个不起眼的器具。只听清脆的“咔”响传来,随着他的指尖在器具表面挪动着,一串算得上繁冗的动作之后,一个暗格初现端倪。
谢让盯着暗格里的物什,眼角掠过一丝怅然,“这个暗格,是多年前我替二弟所设。”
沈晏如恍然,难怪谢让对这机关如此熟悉。
继而又见谢让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窄长的木匣,她伸着脖子往前探看着,问道:“兄长今日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吗?”
“是,”谢让将木匣平放于案,“二弟从前就喜于将秘密放在此处。”
木匣的盖被小心揭开,其里放置了一叠白纸,粗略判断有十来张,依稀可见纸上满是墨迹小字,还有着朱墨圈画的杂乱线条。
沈晏如认得,这些都是谢珣的字迹。谢珣的字向来隽秀遒丽,但谢珣在写这些的时候,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心绪不宁所致,那字迹略显潦草,并不工整,与从前他给自己写的书信截然不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