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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如轻咬着唇畔,心绪愈发杂乱。
她,是谢珣的妻。
这六字犹有千钧重,蹬地一下锤落她的心底。
偏有一股背离的感觉在她身体里窜动着,像是有人控制着她的身躯,往着万劫不複的深渊走去。
沈晏如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无端忆起一双款款深情的眼眸。那眸中的目光,比世上任何的光芒都要刺眼,直直灼入心底,她忽的极为害怕,下意识地伸手打落了铜镜。
“咣当——”
铜镜裂成四散的碎片,莹透的齑粉泛着光亮,掠过一张破碎的、仓皇失措的面容。
***
天光盛时,沈晏如如约至了雪亭。
隔着摇曳的竹影,遥遥的便听闻殷清思语重心长的话音。
“阿让,女儿家的清白如此重要,不论那姑娘出身如何,怎能不给她一个名分?”
清浅池面映着松竹青色,微风起时,层层涟漪泼碎幽绿的影子。
临水的小案处两人对坐,留意到她的到来,殷清思与谢让皆擡起头来看向她。
沈晏如与谢让的视线相接了短短须臾,她便仓促挪开,端正朝殷清思行礼,“晏如不知兄长也在此处,打搅了夫人您和兄长叙话……”
殷清思抿唇一笑,伸手拍了拍身侧座椅的软垫,示意道:“不碍事的,晏如来,坐。”
沈晏如顺应坐下,听殷清思閑聊之时,她却始终避着对座的谢让,不敢看向他。
其实她从晓风院动身前就理好了心绪,只是没能料到这麽快又和谢让碰上。
沈晏如一时也想不通,自己和谢让接触为何能带来这样的感觉,在她摔碎那块铜镜,蓦地冷静下来后,她觉得自己委实没有必要去细究这些。
毕竟她和谢让,确实没有发生什麽,一切只是恰然发生的误会。谢让这样正派无私的人,也不可能和她有其余的关联。
往后她行事需要多加小心,万不能像昨夜那般莽撞、心一急便直接去慎思院找谢让了才是。为了二者的清白,她近来还是少和谢让接触过多的好,暂时避避风头。
但想是这般想通了,沈晏如也没胆子去看谢让。
扪心自问,她的这些心思非是无懈可击,依着谢让洞悉万事,擅长抽丝剥茧的能力,估计很容易从她的神情、她的眼神里看出什麽,这样直直透过她的皮囊欲探进她灵魂的目光,她向来害怕得紧,因此能避开则避开。
半道谢让离去,沈晏如才偷眼朝他看去,察觉那面庞漠然,目光冷淡,她又紧忙收回了视线。
池边閑谈并未停歇,反是因谢让的离去,沈晏如稍放松下了心神。
彼时殷清思拍着她的手背,叹声道:“我这辈子能等到阿让娶个好姑娘过门,就心下无憾了。”
沈晏如听罢,揉着殷清思温凉的手,缓声宽慰着话:“兄长是不可多得的端方君子,京中好些女子为之倾慕,定会有良缘的。”
话落方落,却未见不远处的树荫下,一抹墨色身影僵住,眸中压抑的情绪深深。
小案处,殷清思默然了半刻,像是有话头噎在了喉咙,她犹豫了良久,始才说道:“其实阿让这两年推掉婚事,是因为他有个心仪的女子,但估摸着这女子的门楣够不着国公府,所以阿让一直闭口不提。”
沈晏如擡起眼皮,微微怔神,夫兄心仪的女子?
心底的波澜掀起微不可察的一丝起伏。
她不受控制地去想,那会是何样的女子?
只听殷清思续道:“当年我便有所怀疑,只是没有怀疑的对象。两年前,老爷子本是给阿让选好了几门婚事,就等他选定即可上门议亲,阿让也应了此事。结果阿让奉密旨出京查案,这事被暂行搁置,没想到等他回来后,他竟尽数推掉。后来我听说,他似乎有了心上人,许诺要娶她,但这事也不知真假……”
“直至昨夜我才知,他上元夜出门,便是为了和当年那女子幽会……”
沈晏如登时想起,她上元夜和谢让相逢于灯市时,谢让亦如一衆赏玩的游人戴了半幅面具,虽然那面具与姜留的相同,但那小玩意尽出自于灯市的摊贩,翻来覆去也就那些个样式,碰巧撞了也不足为奇。
所以谢让那晚,是和心上人幽会完,恰巧碰到的她吗?
沈晏如不知为何,得知这个事情,心头莫名生出几分道不清说不明的滋味来。像是她正食着一个甜口的果子,满心欣然地吃到了一半,蓦地察觉这个果子剩下的尽是酸苦的味道。
她悄然藏起这异于寻常的思绪,出神之时,听殷清思又道:“且那晚,阿让还瞒着所有人,把此女子带入了府中。而早在上元夜前,阿让更是数次至天明才回院,实则是和她私会去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