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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谢让淡淡道:“我没有受伤。”
沈晏如蹙起眉,“兄长回慎思院的第一时间换掉了衣裳, 之后又故意打翻了装有安神香的瓷盒……是为了掩盖身上的血腥味。”
谢让折过身,自顾自地递着茶盏于前,“不是什麽很重的伤势, 我自己上药就好。”
他确实没能想到她会察觉这些, 但他不过是挨了几鞭子, 受了点皮肉伤, 谢让自认他还没金贵到这般地步,依着以往的经验,这些鞭痕过些时日就长好了, 根本无需在意。
晃眼间,谢让瞧见沈晏如已自行在他的书房翻找到了伤药, 那净白的纤指捏着药罐,又再步步走来。她黛眉微斜,面容似是有些恼,这样的神情极少出现在她的脸上,谢让出神地凝睇着她。
是因他而恼吗?
她的思绪也会因他牵动吗?
谢让想起上回在山脚的小镇,经由一夜寒冻,她尤为急切地关心他。那时他稍微示弱,则得来了她的在意。
但事后他觉得自己这般做有些不妥,利用她的善心来博取她的同情、她的在意,实非君子所为。
那之后谢让总在想,自己还称得上是君子吗?
君子襟怀坦白,敢于将自己的心赤丨裸无遮蔽地置于日光之下,接受世间万衆的评判。可他一旦拥有了深埋心底、不敢公之于衆的秘密,他的私欲藏在不能见光的阴影里恣意生长,他还能算作君子吗?
譬如眼前,夜已深,书房内唯有他和她浅浅的鼻息,烛火掠下两道交缠的影子暗暗相合,他心知,他是不能将她留下的,他也不可轻易褪去自己衣衫示予她的。
谢让自问,那同样的事他们之前做得还少吗?
他的私心一次又一次地作祟,像是泥潭里生出的爪牙,抓着他往下沉去。那世俗框定下的条条道道,一次又一次地被他越过。
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
“兄长。”
她低低唤了他一声。
热雾飘渺,袭来的暖意渐渐,随着她低头拧帕的动作,嘀嘀嗒嗒的水声跌落。窄小的袖口挽至她细白的手臂,水珠溅在她柔嫩发粉的手背,视线循着她擡起的脸颊看去,谢让的目光一寸寸拂过她纤秾的眉眼。
他从来都难以拒绝她。
谢让抚过腰间的大带,利落地解着。
明明是她的要求,她却在他指尖落至腰腹时,仓皇垂下了眼帘。
她的两颊肉眼可见的迅速变红,一双捏着帕的手也局促得扭搓着。
“嘶——”
沈晏如得见谢让后背的伤痕时,径直吸了口冷气。
纵横的伤口仍淌着鲜血,少数干涸了的痕迹已成褐黑色,她粗略算着这伤不下七八道,甚至还有好些以往愈合的疤痕,密密麻麻,不深不浅地烙在他的后背。她似是能通过这些痕迹,看到谢让从前受到的疼痛。
许是留意到她迟迟不语,他低沉的嗓音从前处传来,“都是些皮外伤。”
沈晏如抿紧唇,“那也会疼。”
她的后背也有一道伤疤,尽管早已愈合,但模糊的记忆里,那后背的疼痛深入骨髓,疼得至极,曾一度疼得仿佛要把她身体分裂开来。
她还记得,在梅园养伤时,自己曾因为伤口太疼难以入睡,有人抚着她的肩,温热的掌心熨贴着她的不安。
只是翌日谢珣言,夜里没有任何人造访。大夫也道,怕是她的癔症发作,误以为有父母作陪,才让她熬过了疼痛的难关。
想到这疼痛的过往,沈晏如撚帕轻轻擦拭着他的后背,动作亦愈发的轻,随着他的呼吸,那脊背微微起伏着,经由她的触碰,紧实的肌肉亦颤着。
而谢让自始至终未发出任何声音,好似这血肉模糊的后背不是生在他身上的。
隔着水汽濛濛的热帕,她能感受到指尖触及之处紧绷,还有他伤口处的烧灼,尽数传递在她手里。
她擡眼却见他耳廓通红,连着薄薄的耳垂也有了血色。
沈晏如微微一怔,转而瞄到谢让整个后背劲健的线条时,她忙不叠挪开了眼,躬下身清洗着沾满血的帕。
水声哗啦里,她只觉飘散的热雾顿时黏糊糊的,扑在她的脸处滚烫无比。
鲜血染红了铜盆里的水,书房内的血腥气早已盖过了安神香。
谢让侧过眼看向墙边的影子,他端坐在案边,她正站在他的身后。
两个影子只有模糊的轮廓,剥离出人的本身,便没有面容,也没有身份,恣意相连与缠合。
她的指尖沾着微凉的药膏,点点抚过,轻柔又小心,颤动时还带着她指腹的温度,他伤口处的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反是在这样的过程里,谢让胸腔里积压的欲念越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