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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谢让的到来,灵堂气氛逼沉了好许,一衆仆从退散立于两旁,向谢让垂首佝着脊背,不敢动弹。
谢让不疾不徐地步至谢父跟前,俯首行礼,“父亲,这里是二弟灵堂。”
话中强调的意味,尤为明显。
谢父自觉面子挂不住,如此说来,倒显得他这做父亲的不对,非要在灵堂里同沈晏如吵闹,扰谢珣清净。不过对这自小就不亲近、养在老爷子膝下的大儿子,谢父发作不出来,反是怒瞪着近处的仆从。
“没听见吗?还不快把这扫把星拖下去!”
谢让扫了眼仆从,慑住了其动作。
谢父方压下去的火又起,他径直问谢让:“你这是何意?”
沈晏如自是留意到了谢让与其父亲之间的古怪。
比起谢父的命令,谢府的仆从更听从于谢让,这般看来,谢让在府上的话语权比她所想象中还高。而眼下谢让有意维护于她……
沈晏如上前一步,对谢父恭谨地行了一礼,放软了声,“谢伯伯,晏如要为珣郎守丧,您恼我也好,气我也罢,可待头七至时,珣郎若知我没为他守灵,想来走得也不会安稳。”
此番里外皆不占理,谢父脸色越发难看。
谢让负手而立,对谢父视若无睹。
旋即管家匆匆来报,“老爷,国公爷让您去他书房一趟。”
谢父瞪圆了眼,心知这样的安排是谢让所为:“让儿,你——”
谢让面不改色,玄青衣袖微微擡起,“请。”
待谢父走后,灵堂複了寂静,唯有屋外风声作响。
谢让目光落在沈晏如身上,后者似是在发呆,杵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瞄了眼不远处白幔覆着的棺木,“不是想守灵麽?”
沈晏如始才回过神,她埋头正想道谢时,低垂的视野里,只见谢让的步子已朝外迈去,头也不顾地离开了灵堂。
她望着渐渐消失于视野的背影,心底掠过一丝迟疑。
堂内很快只剩下沈晏如跪在棺前,还有老嬷嬷在旁躬身点着烛。
沈晏如攥着丧服,粗粝的生麻在手心摩挲得用力。
前不久,她才为父母守孝,也是在这样的灵堂里,哭得撕心裂肺,哭到最后,连眼睛都模糊了好些日。如今她再身处这般场景,却觉异常平静,她依旧红着眼,只是哭不出来了。
谢珣已死,她再无依靠。
从前疼爱她的父母不再,新嫁的郎君故去,她这样一个孤女,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就像谢父的一句话,她就可以被关在荒废的院子里,也可以被驱逐出府。
而眼泪是最为无用之物,改变不了她的处境半分。
大伯家自是回不去了,如今她只能想办法留在谢府。
哪怕是终其一生谢珣守寡,遭尽冷眼。
可这又如何呢?
她的命,她的后半辈子,本来就是谢珣救来的,她为他守寡,本应如此。
沈晏如开口问向老嬷嬷:“您可以同我说说,珣郎的旧疾吗?”
老嬷嬷慢悠悠回过头,奇道:“少夫人不知情吗?”
沈晏如茫然地摇摇头,难道她应当知晓此事吗?
谢珣曾有旧疾一事,还是她在他弱冠礼前知晓的。当时沈晏如瞧见了他随身携带的长命锁,谢珣便同她解释,他小时险些夭折,一直佩有长命锁,至成年无疾,长命锁也将随之卸下。
至于这旧疾何来,又怎会多年后複发,她一概不知。
老嬷嬷缓步走近,回忆道:“二十年前,主母怀着二公子的时候,与沈家夫人同居京郊的避暑山庄。当时沈家夫人,也身怀六甲。”
沈晏如惊道:“沈家……夫人?”
老嬷嬷点头,“是的,也就是少夫人您的母亲。”
沈晏如为之一怔,她不知自己的母亲竟与谢家有往来。
只听老嬷嬷徐徐说着:“当时已近临盆,夜里突发大火,两位夫人都动了胎气。沈家夫人生下的孩子当夜夭折,而主母所生的二公子亦是险些留不住命,头几年,一直靠各种名贵药材养着。”
也就是说,当年因为这场意外,自己曾失去了一个哥哥或是姐姐,然后才有了她沈晏如。沈晏如想起这些年,父母看着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孩子,偶尔露出的伤感,并非为假。
只是陈年旧事伤神,她年纪尚轻,父母从未提及过。
难怪……难怪谢父对她如此排斥。
或许不只是因为谢珣身死,二十年前的意外之灾,指不定谢父自那时起就对沈家有偏见,这才将气撒在了她身上。
可她与谢珣的婚事,起初又是有谢家主母点头的。看来对于这陈年旧事,谢家主母与谢父都持有不同的态度,这其中,应是有更深的隐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