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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她听闻,邻街有一寡妇,便是其为夫君沖喜时,新郎不幸病故,寡妇不仅被赶出了夫家,还被视为不祥。
一想到谢珣,沈晏如默声良久,半晌后才问向谢让:“珣……”
谢让知她欲问什麽,“二弟已经在灵堂了。”
沈晏如掀开被子下榻,趿着鞋就要往屋外而去,“我要去见珣郎。”
谢让甫一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沉声问道:“你还不明白你当下的处境麽?”
沈晏如闷声说道:“珣郎他救过我,哪怕今日我与他不是夫妻,我也要尽我应尽的仁义!”
她要为谢珣守丧,为他送行。
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的事。生不能报恩,他死后,她能做的仅是如此。
闻及此,谢让嘲弄地笑了一声,低低重複着她的话:“救过你……”
那笑声轻不可闻,沈晏如转过头看去时,他的面上唯余冰冷。
沈晏如以为他不信自己所言,据理力争:“我这条命本就是珣郎的,没有他,我早就死了。如今他故去,若我因胆怯拒不现身,他日九泉之下,我去见珣郎时,珣郎问我为何不愿送他最后一程,我又如何回答?”
谢让盯着她坚毅的面容,没再多言。
沈晏如这一次没再像往常一样避开他的目光,纵使她觉得那眼神含了几分複杂的情绪,叫她看不分明,但她无心去探究。
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谢让阻止不了她,谢家的人亦是。
沈晏如漠视了谢让,绕过他的身侧,大步往屋外走去。
***
东方既白,谢府满檐的红绸已换下,挂上了丧幡,哭啼之声不时传来,随风呜咽。
漫天冥纸散落,沈晏如身着斩衰服,头梳丧髻,走进了灵堂。
她方跨过门槛,便被张罗着杂事的谢父指着鼻子怒斥。
“你竟还有脸出现在此处?”
谢父也不顾这里是灵堂,纵声骂道:“那时我就不该心软,任由珣儿肆意妄为,娶了你这扫把星进门!”
沈晏如将脊背挺直,细嗓哭腔犹在,依旧稳声道:“我是珣郎三书六礼、八擡大轿娶进门的妻子,理应为他守孝。”
谢父更是怒不可遏,“你倒真会给自己贴金,我身为珣儿的父亲,不认你这媳妇就是不认,来人,把她给我轰出门去——”
老嬷嬷赶忙上前解围,“老爷,沈娘子是夫人首肯的……”
谢父冷不丁打断了话,“若不是她,珣儿怎会旧疾发作,夫人又怎会因为听闻消息卧病在床?”
沈晏如不卑不亢地道:“谢伯伯,您若执意赶我走,我一个弱女子自是无力反抗。可京中人人皆知我已入谢家,值此时候,我若被驱逐于外,事后传出什麽对国公府不利的话来,便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她是铁了心要为谢珣守丧。
今日她敢从那院子走出,孤身来到灵堂,就做好了面对这些的準备。
哪怕被辱骂,被驱逐。
可是她还有什麽可以害怕的呢?她什麽都没有了,她只剩下躺在棺木里的人,是她曾拜过天地、行过大礼的夫君,也是救过她命的恩人。
谢父张口欲要斥声时,怒极反笑,“你说得对。”
他招了招手,“来人,把她身上的斩衰服脱了,关进晓风院。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沈氏踏出半步!”
谢父心道,待丧事一过,想要处理她还不是易如反掌?而谢珣的丧事,决不允许此晦气女子插手。更遑论,因此亲事成得急,沈晏如的户籍尚未迁到谢家,她算不得谢家的媳妇。
沈晏如看着拥上来的仆从们,他们张牙舞爪,不由分说地便要扒去她的丧服。
她脸色一变,双臂抱着身,指间死死攥着斩衰服,又拼力挣扎着撞开仆从,“不……你们不可以动这丧服……”
却是被仆从蛮力拽开了她的胳膊,撕拉声响里,麻布绽开裂缝,越来越深。
“住手。”
第03章 守灵
一声喝止传来,沈晏如只觉衣上数双蛮横拉扯的手一松,她顾不及被勒得生疼的胳膊,连忙抚平着斩衰服上的褶皱与裂痕,强忍住心头的酸涩。
这丧服,是谢珣在这世上与她最后的关联。
重重白幡间,她擡眼便见着了谢让。谢让的身量本就挺拔,于错杂人影里尤为扎眼,回想起方才那道喝止,应是他沉声阻止了欲动的仆从。
沈晏如极为意外。
明明半烛香前,他还在晓风院劝阻自己赴灵堂,今时怎的又现身于此帮她?
沈晏如怔怔看着谢让冷厉的面庞,想起谢珣生前与兄长最是要好,今此得兄长庇护,她也算是承了谢珣的几分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