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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文昕话音落下,四周却忽然寂静下来,甚至能听到天上沙鸥翅膀扇动的声音。
半晌之后,谢逢才忽然仰头哈哈大笑,却没有称之一句对错,谢文昕看着他的脸,一时不明其意。
但一直垂头站在二人身边,贴身伺候谢逢的李内侍,脸上原本带着的笑意却在顷刻间僵硬。
他微微抬头觑了谢逢一眼,没有说话,眉心却早已皱起。
一群寒鸦扑腾而过,谢逢这时菜伸出手指点了点谢文昕的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边转头看向远处,边慈祥道:“天子居高位而为君,臣民若因君之幼长而度量礼法道义,此乃妄视纲常有违礼法,君王若因己之微豪而妄自菲薄,此乃心不足而力不及。”
见谢文昕囫囵吞枣般的样子,谢逢也没有生怒,反而轻笑着摇摇头,只揉了揉谢文昕脑袋,说:“我们的文昕啊...还小啊,身子骨也还没撑得起这天下呢!为父也不得不认老啦,只盼我们的文昕可以快高长大,只是再长大一点,为父就抱不起我们的文昕咯!”
“那到时候,换文昕来抱父王便是了!”谢文昕眼里是闪着亮光。
“哈哈哈哈...”谢逢又是仰天两声大笑,才继续道:“好!那朕定要好好活着,等到朕的儿子可以抱起朕的那天。”
谢逢话到此处,脸上的笑意却缓缓冷落下来,半晌后,他才回头看向谢文昕,又沉肃地说:“但是文昕啊,你一定要记住,你将来会是这宣朝的皇帝,无论你是居高处低,还是年长年幼,你都是他们的君,君之唯一,足下皆民臣。无论亲疏远近,无论男女老少,若有违背礼法,便是谋逆之重罪,是绝不可姑息的。”
谢逢话语刚落,谢文昕便眨了眨眼,眼中是稚子求学般恳切地问道:“可是父王,为什么偏偏是我呢?为什么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偏偏是我,生来便是这至高无上的天子,可是旁人生来却只是平民百姓呢?”
那时候谢文昕说出话是童言无忌,但往往顺藤摸瓜之后根本就是一发不可收拾,所谓祸从口出,从来不是落罪于当事人之口,而是背后肆无忌惮。
谢文昕那日此话说完,谢逢脸色阴沉地遥望着城墙之外的怡都城,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而那时候的谢文昕长得矮,并不能看到他父王如此表情。
只是那日回宫后,谢逢忽然煞有介事地问李内侍:“这些日子里,文昕是不是一直都还在与小桓呆在一起?”
时隔多年,谢文昕再看着城墙之下缓缓而行的宫人,却是依然如棋小,如蚁慢。
只是他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如今的他是不是只要向前一步,这些人就会如蝼蚁般死在他的靴下。
他现在,便是天子了。
无论身子骨还撑不撑的起这龙袍,架不架得住这高冠,手上够不够力气拿起玉玺,他都已经是这一朝天子了。
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一直候在墙脚的璞绵已经走到他身旁,轻轻地把一直挎在臂上的披风盖在谢文昕后背。
“陛下方才出汗,如今又站在风口处,当心着凉了,”谢文昕这时候才回过神来,璞绵温声说道,“陛下,看这天也是快要要下雨了,不如先回去吧...”
“璞绵,”谢文昕忽然自己伸手将带子拿在手里,沉声问道,“你知不知道,程哥哥当年为什么要家中自刎?”
璞绵心中不由顿了顿,双手蓦地落下,却始终不敢抬头看向谢文昕。
谢文昕也没有理会他,边往梯口而去,边低沉道:“郡主一直说程哥哥是王桓害死的,皇兄每一次,都会替他辩驳,可是你知道吗?程哥哥真的是王桓害死的,而且,那时候死的,应该是他,而不是程哥哥...”
璞绵一直小心翼翼跟在谢文昕身后,二人旋转着走下了青石阶梯,他看着谢文昕的背影,始终没有说话。
“他不仅仅害死了程哥哥,还害死了整个沅陵侯府,”谢文昕说到这里,忽然冷笑一声,“他们都以为当年谋逆的是沅陵侯,他费煞苦心终于替沅陵侯满门上下沉冤得雪,让天下人都以为他便是那个受尽委屈的人,连朕也要恢复了他门上光耀。可是这才是最讽刺的事情,自始至终有着谋逆之心的,不过就是那只一直假装残废的狗。”
走到楼阶最后一级的时候,璞绵连忙轻轻地扶着谢文昕,谢文昕却蓦地停下了脚步,忽然回头看向璞绵,却没有说话。
璞绵心中不由一顿,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是忘了什么了吗?”
“璞绵,”谢文昕忽然偏了偏头,眨了眨眼问道,“你会一直对朕这么好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