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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璞绵与谢文昕的紧张和着急,谢宁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和沉稳。
就是剑落肌肤的刹那眉间微有皱起,随后便立刻用另一只手从自己薄衫上撕下一条布带绑在伤口之上。
谢文昕这时立刻焦心对着璞绵倒:“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来!”
璞绵一听立刻转身便离去,谢宁此时已经将伤口草草包好,却忽然双手作揖颔首沉声道:“扰了陛下今日兴致,还望陛下恕罪,待两日后臣伤口愈合,定再来与陛下一尽切磋。”
“皇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呐!”谢文昕看着谢宁如此模样便更是急了,他连忙将谢宁的双手按下,说道,“手腕之处乃命脉之所,皇兄竟能如此大意,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的,你这是要朕如何是好!”
“是陛下技艺日渐成熟,臣亦是甘拜下风,”谢宁话语间依然平和沉淡,微微颔首,又道,“陛下不必过分担心,习武之人伤伤碰碰乃是家常事...”
可谢宁还未说完,谢文昕又略显埋怨道:“皇兄不必骗朕,朕自幼与你一同长大,你的心思,多少朕还是能看出来了。且不说今日同场竞技,你便是这几日早朝之上也是心不在焉的,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了吗?”
谢宁顿了顿。
城墙之上温风带着水汽阵阵吹在二人身上,谢宁身上玄色薄衫轻轻扬扬。
半晌后,谢宁缓缓抬头,嘴角边上带起微笑,看着谢文昕双眼,淡声道:“烦劳陛下顾虑了,就是母亲身后之事还未完成,家中略有操劳休息不够而已,无妨...”
“是不是王桓他出什么事了?”谢文昕忽然凝视着谢宁双眼,沉声问道。
只是听到名上二字,谢宁便已经不由怔了怔。
那晚争吵过后谢宁便回了军营,次日早上谢宁被告知王桓搬回自己府上时,他脸色骤然沉下,片刻之后忽然广袖一挥,猛地将桌上案卷一并扫落地上。
之后几日他也再没回过自己府上,难得抽空便回淮南府看望谢蓁蓁还有谢辽一二。
谢蓁蓁无论如何也是他亲姐姐,尽管谢宁已经尽力将自己表现得与平日无异,那日临走前,谢蓁蓁还是拉住谢宁手臂,担忧问道:“你是不是和他出什么事了?”
那时候的谢宁心中纵是略有诧异,但却也只说无事,贺奉昌虽一届武夫,但也在谢辽身边数年,眼见功夫总不落下,这些日子里也小心谨慎不提起那人名字。
而此时谢文昕无意一提,谢宁心中顿时如被石头狠狠砸重一般,只是片刻,他却立刻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闲人一个,在家中就是书棋酒旌,能有什么事?”
谢文昕见其如此,心中亦是免不了一阵苦涩。
其实有时候,于他初衷,确实只是想问候旧人。
只是谢宁这般搪塞,他便也没有再过问,交代两句要多多保重身体,凡事不必逞强,若需帮忙断可与他细说。
而这时候璞绵也再次匆匆跑到二人身边,谢文昕也没有再多作挽留,谢宁拾起红帱后,便随着璞绵一同离开了城墙边上。
谢宁离开后,谢文昕走到城墙边上,双手攀在石墙边,遥遥望着怡都城上的水汽氤氲。
就在这时,其后梯处缓缓走出一个老态龙钟的人。
此人走到谢文昕身侧,颔首行礼后,谢文昕蓦地长叹一声,缓缓道:“丞相,朕总觉得自己是越发的糊涂了,到底是朕信不过他,还是他信不过朕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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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圳一番话后,便先行离去,只留下谢文昕一人站在城墙边上。
水汽氤氲,谢文昕面无表情地遥遥远眺宫墙之外,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混沌。
陈圳方才说,谢宁与王桓经此一劫,是更知命里长短,如今同居一屋檐之下,更是百般珍重,之间其乐融融。
谢文昕身上只穿着墨绿色单衣,头上及金冠,后半长发落在背后,一阵湿润的温风吹过,微微掠起发丝。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甬道里行走的宫人,人如棋小,行如蚁慢。
他无由来地想起,从前他父王还在世的时候,有次将他带到这城墙之上的事情。
只是那时候他还小,甚至还要谢逢将他抱起来托在臂上,他才能看到城墙之下的甬道。
那时候谢逢笑着问他:“文昕,你低头,告诉父王,都看见什么?”
谢文昕那时尚且年幼,天之大地之广,居高而更觉此间渺小。
小时候不知天高地厚,更因自己的渺小而心生恐惧,他的两只小手掌心早已冒出冷汗,却又不敢在谢逢面前显示。
双唇微动了半晌,才小声吞吐而道:“儿臣...儿臣只见到许许多多与我一样小的人,在甬道里走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