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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视线,同样的让我心颤的阳光。
他还是周书。只不过不是我喜欢的周书罢了。
我僵硬地走到他身边坐下。
在高中时,我有时会恶趣味大发,捏捏他的掌心——这是在高压线上行走的我们能给对方的一点浪漫和偏爱,但如今,相顾无言。
比起我的局促,周书似乎并不是很尴尬,相反的,他很镇定,就好像当年提出分手、率先离开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我听见他说,“好久不见。”
整堂家长会我都坐得笔直,不想看到旁边的那个人,但是我的余光总是背叛了我。
他一直在纸上写写画画,这是他高中的时候就有的臭毛病了,无聊的时候就喜欢乱涂乱画点什麽,有一次晚自习,他甚至画出了一张有一百个火柴人的火柴人聚会图。
那时的他指着画面正中央的两个小人说,这是我和你。我莫名其妙,指着那一口大铁锅问他这是啥,他说,这是我俩在烫火锅。
“好啦,我要讲的就是这些,家长朋友们有什麽问题的可以单独与我交流。”
讲台上班主任的话拉回了我的思绪,我看见其他家长都站了起来,便起身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甚至不敢和周书告别。
可当我沖出教室,朝走廊尽头快步走去时,一声熟悉的呼唤却让我停住了脚步。
周书在我身后,喊了一声,“林简。”
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无奈。
我不敢回头。
春日的阳光被盛夏的骄阳替代,蝉又开始喧闹,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没有擦干净,我手里拿着的是错得惨不忍睹的物理试卷,走廊那端是开着空调的,属于老师们的茶水间。
周遭的景物开始褪色,又被岁月粉刷成了十六年前的样子。
我站在安汉三中的教学楼里,身后是气急败坏的,想要和我一起去问题的周书。
我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好像稍重一口气,这熟悉感就会被我吹散。
好像这十多年来的一切,都是我在一节语文课上打瞌睡,做的一个冗长的梦罢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从回忆中抽离,回头,看见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周书在我面前站定,我的思绪终于从过去回到了现在。
他说,中午一起吃个饭吧,就我们两人。
我顿了顿,半晌,说,好。
我带小沐回了家,明絮正在阳台上晒被子,和煦的阳光柔和她的轮廓,显得很温柔。见我们回来了,她问中午要不要带小沐出去下馆子,我愣了愣,想起刚刚和周书的约定,摇了下头:
“今晚去吧,中午我不在家吃饭了……老朋友说要聚一聚。”
“行吧,那今晚上顺便陪我逛街。……你怎麽又给小沐买玩具了,他的玩具箱都快关不上了!”
明絮的目光落在小沐手上的那个长得很崎岖的玩具身上,有几分嗔怪。
小沐嘿嘿一笑,扑到明絮怀里,让明絮蹲下来,将那个玩具凑到她的耳边,笑嘻嘻地说:
“你听,他说他喜欢你呢。”
明絮有些疑惑:“他是谁呀?”
“是爸爸!”
小沐的话让我和明絮都笑了起来,明絮捏了捏小沐的脸颊,说他真是个小鬼头,我也笑了,说他又没说错。
在这样其乐融融的图景中,我却不合时宜地又想起周书来。
也罢。
就让那些未说完的故事,在今天了断吧。
十二点,我準时出现在了周书定好的地方。
那是我们曾经“合租”的小区旁的一家西餐厅。
曾经,周书兴高采烈地拿着实习工资,带着我在那里胡吃海塞了一顿——那时的我们将此认为是一种奢侈。
我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自我重回这座城市,我都避开了这个地方。
我厌恶这里熟悉的烟火气息,厌恶这里的车水马龙,在这里,连那个挂满了情侣愿望的老桃树都显得面目可憎。我想,我不耐的不只是这里的喧哗,还有那荒唐得可笑的二十来岁的自己。
我倚着车门,默默地抽着烟。
这条街道上充盈着的熟悉感依然亲吻着我的脸颊,带来一种不适的亲昵。
正当我出神之际,有一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不用回头都知道那是周书。
他看清我的面容时一愣,伸手夺过我唇间的烟,掐灭,皱着眉说道:
“之前不是戒了吗?怎麽又捡起来了。”
我盯着他,他这张脸和十年前几乎一模一样,让我甚至有些憎恶。我沉默良久,冷笑道:“托您的福。”
周书闻言一愣,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入餐厅内,我跟上他的脚步,进门时,他为我撩起了门帘,而我避开,从另一边进入餐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