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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服务员过来,问我们要些什麽,周书朝我投来了探问的眼神,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自己选。”
点完餐后,我们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沉默得让人心紧。
终于,周书打破了沉默:“你之前都和我并肩坐的。”
我擡眸,语带讥讽:“是麽?我怎麽记得是面对面的?”
周书自嘲地笑了笑:“大三前是并肩的。”
“大三”二字一出,我忽然觉得有一只手将我的心不由分说地揉成一团,我又挣扎着将其抚平,却无济于事。
我本来以为我已经走出来了。
可是没有。
我说,你高中时要是记忆力有这一半好,也不至于高考前背生物背得想吐。
周书默了默,继续道:“有烟吗?”
“这里是禁烟区。”我冷冷地回道。
“昨年就改了。”周书回道。
我望向他眸底,最终还是递给他一根烟,又给自己点上,把打火机丢给他。
他接过打火机,看了我半晌,低头,点燃。
他说,这是他八年来抽的第一根。
我回道,真巧,这八年我就没断过。哦,不好意思,记错了,明絮怀小沐那一年断了。
“小沐?”周书有些茫然。
“我儿子。”
“二胎?”
“就一个。”
说完这句话,我俩又陷入沉默之中,但是这一次,是我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何沐,我家属姓何。”
周书忽然笑了,他说,我以为你的孩子会叫林悦书呢。
“你不嫌恶心,我还嫌呢。”我冷笑着,目光却有些躲闪。
其实他问我是不是二胎时,我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之前有一次晚自习,我们都不想写作业,就聊了一些有的没的。
那时周书问我,如果有孩子,该怎麽取名字。
我骂他脑子有病,两男的怎麽会有孩子。
“万一呢,万一科技进步了呢?”
“再进步也不可能!”
“说真的,想一想。”周书用一种恳求的语气。
我无奈地妥协了,说,写在纸上吧。
写完后,我俩互换了小纸条。
我展开周书的纸条。
“周忆简”。
而我写给周书的是,林悦书。
我打趣周书,你怎麽给取个男名啊,万一是女孩子呢,我那个名多好,男女通用,还有书字呢,喜欢读书,成绩铁定好。
那时的周书耳朵红得快要滴血,他说,能听就行了。
于是,在周书看来,我的孩子理应叫林悦书。
所以他才会问那个问题,他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我有一个孩子,那一定叫林悦书,或者林爱书、欢书之类的。
我揶揄地笑道:“那你呢?”
你的孩子不也不叫周忆简吗,有什麽资格来质问我啊?再者说了,当年是你先提出分手,把我这些年的感情贬低得一文不值,你还以为我会用你的名字来取名吗?你哪来的自信?
我未待他回应,又笑道:“你妻子的名字里,有竹吧。”
可周书摇了摇头。
他说,我没有结婚,我和家里人闹掰了。
我抽烟的手一顿。
他继续道,这孩子是一个弃婴,我领养了。
我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你开什麽国际玩笑?”
明明当时逼走我的,是你自己。
“六年前我来找过你,正好看见你和你妻子推着一个婴儿车,有说有笑地走着。”
周书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熏得我眼一酸。
他有些无奈地笑着:“咱们分手前两周,我向家里人坦白了,说我是同性恋,我说,我不想让一个姑娘的一辈子折在我这麽个烂人手里。那姑娘也本来是赶鸭子上架,根本不想稀里糊涂地就结婚,我和她解释后,她也表示理解了。”
我不作回应,努力抑制着那个呼之欲出的,不争气的我。
那个自欺欺人了八年的我。
“分手前一周医院派我去C城出差,我趁那次机会回了一趟安汉,去见了见你家里人,和他们说,我喜欢你,想让他们成全。但是你母亲哭着把我推出了家门,叫我滚。我在江边想了很久,我想通了。你可是你们家唯一一个男丁啊,我怎麽能断了你们家香火呢。”
周书笑出了泪来,擦了擦眼睛。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日子家里人都在催我找对象,怪不得他们要求我离开这里回到安汉。
我对面的周书缓缓说着他的八年。
我哽咽着问他:“你他妈觉得你很高尚是吗?”
他一怔,看着我。
“你知不知道我是怎麽熬过来的?我他妈睁眼闭眼都是你,你阴魂不散连一个好梦都吝啬得不肯赏给我,我每天醒来看着手心的那道疤,我就巴不得把手砍了,让你别他妈缠着我了!周书,谁走出来了,谁他妈走得出来?!我好不容易颤颤巍巍收拾好了这个烂摊子,你就跑过来一脚把摊子踹了,告诉我一切都是为我好,你很了不起吗?你觉得我会感谢你,你成全了我正常人的生活是吗?周书,你知不知道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