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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轻尘的探望,并没有让李寡妇好过多少,该骂的还在骂,哪怕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了,也巴不得这一天来得再早一些。

李寡妇是不可能拿钱买药的,倒是买了点米,接下来这个月,全是靠米汤硬熬过来的,要死的人了,就别糟蹋钱了。

这样煎熬的日子里,唯一支撑她喘气的,便是对儿子的思念。

她很希望能体面一些见儿子最后一面,可常久到家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衣服许多天没换,散发着一股馊味儿,即便看到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也起不来了。

“娘!”常久震惊地站在门口,只觉得天塌了,说话都打着颤,“你咋这样了?”

“阿久……”李寡妇转动眼珠子,死死盯着他的脸,仿佛想把他的模样带到地底下去,“我的阿久……”

常久回过神,猛地扑到床边,“娘!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必啦……”李寡妇想抬手推,但没能抬起来,常久力气又大了不少,拽着她的胳膊,直接把她拉到了背上。

李寡妇埋在他肩头,闭上眼,“阿久又长高了,娘给你做了件新衣服……在柜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做小了,蓝色的,好看,我家阿久,穿蓝色好看,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做小了……穿给娘看看吧……”

“娘,看完大夫我就穿给你看。”常久很轻易的背起了这个只剩一副骨架的女人,感受到背上的重量,他心里一揪,无数酸水从心头冒出来,漫到了眼眶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娘,你忍一忍,都是我不好,我早该回来的!你千万忍住!”

“答应娘,往后,见了你姐,别再认她,”李寡妇在他耳边轻叹,“全当没这个姐姐……”

“娘,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去看大夫!”常久发了疯一般往外冲。

“我和徐先生说好啦,”李寡妇在他背上颠着,淡淡笑了,她的脸本就瘦得脱了相,一笑更是可怖,幸好儿子没空回头,“他说……他说会收你做学生,你上次带回来的钱,我放柜子里啦,你拿了,去找他,啊……”

“我不去!我哪儿都不去了!”常久红着眼,“娘,我挣了好多钱,挣了五块大洋,我还带了很多补品回来,我一定能治好你,娘,你不能扔下我不管啊!娘!”

“我找了人管你啦……”李寡妇身体忽然一僵,瞳孔缩小,在儿子背上痛苦地蜷缩起来,“我,找了人管你啦。”

“我不要别人管!我只要娘管!”常久拔腿狂奔,急得满头大汗,冷汗热汗一块儿流,迅速浸透了长衫。

他幻想了很多回家的场面,他以为自己带了钱回来,娘会很高兴,会摸着他的脑袋美滋滋夸他。

他买了两斤猪肉,带了那个镯子,他也想让娘风光一把。

他想在饭桌上,一边吃着猪肉,一边和娘慢慢诉苦,就像张鸿业在少奶奶怀里那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想写几个字,让娘好好看看,先生不夸,他想听他娘夸。

他吃了那么多苦头,他受了那么多委屈,他还没来得及说呢,娘怎么能不行了呢?

他怎么受的了啊?

“别胡说,要,要听先生的话。”李寡妇气儿有些进不来了,说一句,少一口气儿。

但还是想说。

再不说,没得说了。

她原本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只是一看到儿子,又发觉还有好多话没交代。

她的孩子,还这样小。

她的孩子才十一岁,将来谁疼啊。

“别,惹先生生气,他,是大善人,答应了,就会管你的……好好,吃饭,别生病,啊……”李寡妇吊起眼,眼珠子涣散开,声音若有若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久都不敢插话,怕听不见,竖着耳朵,一味地狂奔。

李寡妇看着渐近的药堂,知道自己不能再活了,一口气把气儿都放了,“我要,找,找你爹去了……我对不起你爹,我先下去,给他赔不是了,你说他,能原谅我吗?”

“能的,能的!一定能!”常久喊。

李寡妇含着泪笑了一声。

等了一会儿,常久没再听见动静,带着哭腔喊:“娘,娘你撑住啊!娘,我还没穿新衣服呢,娘!你还没看呢!娘!你撑住啊!我给你带了礼物呢!”

世界毫无预兆地安静下来,挂在脖子上的胳膊滑了下去,常久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奋力在寂静的土路上奔跑。

他只觉得这条路无比漫长,长得没有尽头。

他双眼血红,塔过土路,冲过竹林,跑上独木桥,像一头发狂的野狗,嗷嗷着冲向药堂,到了才想起,老大夫晚上不在这里。

“啊啊啊啊啊——”常久崩溃地大吼,吼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传出极其遥远的距离,河面都因为他的怒吼而湍急汹涌。

“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肺里没有气了,声嘶力竭了,他才终于坍塌了,背着他爱重的母亲,朝着凄绝的天地跪了下去。

他动静这样大,村里很快就有人出来了,家家户户的传话,整个村子都亮起了灯。

河对面不肖半个时辰就站满了人。

他们都期盼着李寡妇死去的一天,都曾推波助澜,真到这一天了,冷嘲热讽却消失了,竟然还发出啧声,竟然还露出怜悯的眼神。

常久背着自己的娘,静默地跪在漆黑冰冷的药堂前,仿佛化作了石头,一动不动。

村民们始终在河对面,没有人过去,不知道是不是良心难安,连热闹也不敢凑近了看。

年迈的村长姗姗来迟,先过了独木桥,停在常久跟前,絮絮叨叨说什么。

常久恍若未闻,直到村长拉扯了李寡妇的胳膊,才猛地转身,跪在地上,冲他吼了一句,一副要咬人的样子。

李寡妇到底是桐乡家喻户晓的女人,徐轻尘第二天下午就在沙溪村听说了这事,想起自己的诺言,立刻备了猪肉米面,起身赶往石村。

两个村子之间有近道,上山抄近道个把小时就能到,不过山道走不了牛车,徐轻尘提着大包小包徒步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寡妇家门前的槐树依然坐了许多人,讨论的依然是李寡妇,不过声音都低下去了,或许死人比活人更有威慑力。

院子里一副棺材,摆了香案,馒头干果当供品,香炉里几柱香,几个妇人围着火盆,哭哭啼啼往里丢金元宝。

常久跪在香案前,身上是一件不合身的浅青色长衫,脚上一双新鞋子,大概想营造一番衣锦还乡的景象,到了这时,只让人觉得这长衫空荡荡,孩子孤苦无助。

徐轻尘迈进了院子,“常久。”

院子里没有年轻男人,他一出声,哭丧的妇孺和老人齐齐转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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