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徐氏不是小家子气的主人,除了衣服,其他上学要用的东西,他和张鸿业用的都是一样的,书包就是随意买的了。
张鸿业头发长了,张徐氏让他俩一块儿去剪头,务必给先生留个好印象,自己则坐那儿烫头发。
男孩子剪头快,外头又是热闹的商业街,张鸿业是坐不住的,吵着要出去玩儿,张徐氏让黄桃带着他去,商业街乱,怕常久看不住。
“来了有几天了,感觉张家如何?”张徐氏问。
常久站在一旁,“张家特别好。”
张徐氏闭着眼哼笑,“哪儿好了?”
“吃得好,睡得好,还有赏钱,”常久看了看她,如实说,“少奶奶还给我买东西。”
张徐氏笑了笑,“既然好,你就踏实待着,陪好小少爷,不过,倘若小少爷的想法和我的相悖,你得听我的。”
“明白。”常久说。
“这话你就不要对小少爷说了,”张徐氏说,“正是没脑子的年纪。”
不知道黄桃对张鸿业说了什么,张鸿业回来忽然冲常久笑,手上拿着两串糖葫芦,要给他一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久忙摆手。
“快拿着,”黄桃笑着说,“我都吃过了。”
“就你嘴馋,”张徐氏嗔怪,“也不担心胖了嫁不出去。”
“我才不嫁呢,男人哪儿有少奶奶好,”黄桃哼声,“这辈子赖定少奶奶了。”
“我也不嫁,这辈子赖定少奶奶了!”张鸿业扑到张徐氏怀里,脆生生喊。
“你个傻子!”张徐氏忍俊不禁,“我的天呐,我怎么生了个傻儿子!真要命了。”
常久拿着糖葫芦,看着他们笑闹,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娘和姐姐,虽然他们一家比较穷,但他们也有过这样的光景。
他心里有些发酸,也不知道娘和姐姐怎么样了。
常巧暂且不谈,李寡妇的病,全靠药吊着。
徐轻尘回桐乡之后,坐牛车去了一趟石村,见那女人,形容枯槁,脸色都有些发青了。
他去的时候,好几个村妇正在槐树下扯着嗓子冷嘲热讽,这是李寡妇每天都要捱的酷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让她嫁过人,为了一个容身之处又跟了黄跛子,谁让她的闺女,勾着有妇之夫一去不回。
徐轻尘到了,才发觉不妙,李寡妇这名声,他一进去,恐怕要遭殃,于是只能在外面喊。
“常夫人,常夫人您在吗?”徐轻尘连牛车都没敢下,直接喊,“我帮您儿子送药钱来了。”
“哪儿有什么常夫人,我们村没有姓常的,只有一个婊子!”一个圆脸黝黑的女人喊,“这一家就只有婊子!”
徐轻尘微微蹙眉,朗声:“常夫人!”
李寡妇家的院子,只有院子,没有院墙,李寡妇一开门,徐轻尘便看见她了。
女人披着一头打结的长发,眼窝深陷,双目无神,衣服挂在身上晃荡,领子也不扣,看起来像个疯子。
她走路已经十分吃力,这么几步,都开始喘气了。
徐轻尘心里有了底,垂了垂眼,温声问:“常夫人,您可方便走动?要是不方便,我直接拉您去医馆。”
“不用,我走得动,”李寡妇站不住,撑了下牛车,看着他,“我儿子怎么没回来?”
“他近日忙,新找了个看书铺的活儿,还得学认字,”徐轻尘从怀里摸出钱袋子,“您放心,他好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是……”李寡妇迟疑地接过钱袋。
“晚辈徐轻尘,”徐轻尘颔首,“沙溪的教书先生。”
这话一出,槐树下面竖着耳朵议论纷纷的妇女全没了声音,皆是一副惊愕的表情。
“你就是徐先生?”李寡妇眼睛睁大了。
徐轻尘点头。
李寡妇眼里忽然冒出一道光,抓着他的胳膊就要下跪。
徐轻尘马上跳下牛车,一把扶住了,“常夫人,您有话吩咐,晚辈听着。”
“徐先生,当初真是多谢您了,谢您救我一条命!”李寡妇紧紧盯着他,用力攥着他的胳膊,颤抖的十指陷进衣袖里,指节都发白了。
徐轻尘瞬间明白常久拿他的钱做什么去了,“都是缘分。”
李寡妇情绪愈发激动,抓着他不肯撒手,“我家就这副光景,连口米汤都招待不起,我……我没什么能报答的,往后,往后就叫常久给你做奴才可好?”
这哪是想让常久给他做奴才,分明是冲着他徐先生的名头来的,托孤可是一件大事,徐轻尘应承不起,何况他们不过两面之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久勤快懂事,在新东家那里做得很好,您对他尽可放心。”徐轻尘安抚道。
李寡妇知道他比黄富贵靠谱,只把他当救命稻草:“徐先生,您一定答应我,一定答应我,您也说阿久勤快懂事,您不如认了他做干儿子……不不不,您就让他做奴才,就做奴才,什么都行的,您管管他,帮他娶一房媳妇,我谢谢您!我死了我都保佑您!”
“常久能靠双手生活,何必给人做奴才,”徐轻尘万不敢应,“常夫人,您对他要有信心。”
“不是啊,”李寡妇盈上泪,一脸凄苦,“我活不了几天了,我怕他一个人,将来一个人,冷暖没人过问,太可怜了。”
徐轻尘默了片刻,“我记得,他有个姐姐?”
“那个死丫头!”李寡妇顿时哭了出来,这张干瘦的脸一做大表情,瞧着更像疯子了,“别提了,我全当没生过,徐先生,您行行好吧,管一管我儿子,我下去给您徐家的先人当牛做马去!”
“常夫人千万别说这话,”徐轻尘看了看她,还是心软了,“等过些日子……”
等您西去了。
“我收他做我的学生。”徐轻尘说。
“好!好!学生也是好的!”李寡妇大喜,马上把钱袋塞了过去,“这,这就当给他交学费了。”
“常久能挣钱,您不必担心学费,”徐轻尘推了回去,“吃饱穿暖,下个月常久还要回来的,一个孩子在外打拼本就想家,您再过得不好,更没心思做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下个月回来吗?”李寡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恐怕也知道自己不成人样,“哎,我知道了,我晓得。”
徐轻尘是不会赶牛的,送他来的是沙溪村一个老汉。
回去的路上,老汉带着私心问:“徐先生真要收李寡妇那孩子?”
徐轻尘掸了掸腿上沾的灰,“交了学费,学堂肯定是要收的。”
老汉了然地“哦”了一声,“是这样,我说呢……”
县城的小学九月才招学生,不过有点家底的人家都会把孩子先送到小学堂认认字,熟悉熟悉寒窗的感觉。
这些头一天上课的小孩儿,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身边都是陌生的人,没等先生来,就已经哭上了。
张鸿业被迫起了大早,本来就委屈,一听有人哭,立马跟着嚎上了。
常久算这里头最大的孩子,半点儿不明白为什么要哭,“小少爷,您哪儿不舒服吗?”
“我,我想睡觉!”张鸿业嘹亮地喊。
刚喊完,老先生一手书本,一手戒尺,精神矍铄进门了,眼风一扫,精准落在张鸿业脸上,“哪个想睡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鸿业哪里受过这样的惊吓,瞪着眼睛打了个嗝,满脸惧色。
“说,”老先生用戒尺敲了敲讲桌,“哪个想睡觉!不说就集体站着上课!”
眼看着旁边的小孩儿马上要指认,常久只好站起来,“先生,是我,昨儿没睡好,我一个人站着上。”
张鸿业转头看着他,装满泪水的眼里尽是崇拜,这一瞬间都想喊他一声大哥。
怪不得黄桃姐姐说常久是他的御前侍卫呢,真是太英勇了。
老先生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你出去上。”
常久愣了愣,“为什么?”
老先生没说话,只盯着他。
常久憋闷地叹了口气,亏他还特意换了新鞋,这下好了,新鞋也得陪他一块儿丢人。
他刚拿好课本,张鸿业就探过了头,“常久,多谢你了,回去我会跟娘亲说的。”
常久缓慢地转过头,“您还是别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出去!”老先生猛地拍桌。
常久一哆嗦,飞快跑出去了。
老先生讲课,之乎者也还是掺杂得多了些,底下的学生大都迷糊一半,懂一半,更有甚者,像张鸿业这样悟性比较差的,从头迷糊到尾。
常久年纪大,懂得自然多一些,虽然第一天上课就站在外面,有些失落,不过还是认认真真透过窗户,看老先生在黑板上写字。
六七岁的小孩儿屁股都有些痒,一开始还忌惮先生不敢动弹,到后面就控制不住了,还有起来要跑的,老先生戒尺一拍,又能老实一阵子。
老先生转过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常久总会透过这件长衫,幻想徐先生站在讲台上的模样。
徐先生那样温柔的先生,肯定不会用戒尺打学生。
艰难地捱到了放学,张鸿业险些喜极而泣,蹦蹦跳跳飞快往家里跑。
常久背着两个书包,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进了张家大门,就有下人唤张鸿业去膳堂吃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久先把书包送到后院才去膳堂,一到场就看见张鸿业窝在老太太怀里痛哭流涕。
说先生如何严苛,说学堂的椅子有多硬,当然还嘴上没把门地说了常久替他罚站的事。
张鸿业是好心的,他的原话是:“要不是常久,我今天就得罚站啦!我不过喊了声想睡觉,先生就要罚我!”
常久迎来了第一次家法。
中午没有他的饭了,他饿着肚子,跪在阿全跪过的位置,张徐氏没有责骂他,但饥饿使人清醒。
“你个傻子,做什么替小少爷罚站,”黄桃说,“少奶奶本就希望小少爷能磨磨性子。”
“小少爷若真挨了罚,我就不用挨罚了么。”常久问。
黄桃默了一会儿,蹲在他边上,“罚也是要罚的,不过介时罚你,是因为心疼小少爷,要找个人出气呢,不是怨你,小少爷已经到要学规矩的年纪了,少奶奶自己不忍心教,想让先生教,明白吗?”
常久抿了抿唇,忍不住有些嫉妒。
黄桃又说:“少奶奶最担心的,是你像阿全一样,只知道包庇小少爷,罚站这样不痛不痒的事儿,你让小少爷挨了最好,再不济,回来了,抢在小少爷前头,先去找少奶奶说了,没准儿有饭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白了,谢谢黄桃姐提点。”常久闷声说。
黄桃笑了,“我看你怨气大得很。”
“没有,”常久憋闷地说,“我只是……”
“别有不该想的念头,”黄桃拖着腮帮子,“人各有命呢。”
常久点点头,“我知道的。”
“我往你书包里塞了云片糕,藏着吃吧。”黄桃说完便起身走了。
要说张鸿业在学堂那一瞬间想喊常久大哥,那常久这一瞬间,就很想喊黄桃一声姐姐,同时,无比思念亲姐姐常巧。
过去只有常巧会这么对他,每次被李寡妇罚,常巧都会偷着给他拿吃的。
常久想找姐姐了,可他不记得那个大户人家姓什么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张鸿业这小少爷,心是顶好的,嘴是漏风的,脑子是没有的。
在学堂里,新的好朋友一问,你和常久怎么这样亲近,马上就忘记了母亲的教诲,悄悄把常久的身份抖落出去了,还叮嘱他们不要说出去。
这年头上学不尽看年纪,更多还是看家里有没有银子,学生不全是小的,有十来岁大一些的,很会看人下菜了。
他们即便不是少爷,家中也有十几亩良田,或者做些小生意,十分看不起“贱籍”。
“常久居然是个奴才,先生方才还夸他呢!”
“他字写得好呀。”张鸿业在桌上折兔子。
“先生还说你的字不好呢,张鸿业,你比你家的奴才还不如吗?”李峰问。
“怎么会呢!”张鸿业不乐意了。
李峰家里是做玉石生意的,学堂里除了张鸿业,就属他家最阔绰,可他不像张鸿业这样有书童,他家甚至没有家仆,都是长工,回家和母亲讨也没讨到,不免有些眼红。
“你叫他跪下给你磕头!证明你比他强!”李峰说。
常久正在写字,闻言纳闷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我招你惹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李峰一扬下巴,骄横地说,“张鸿业,你家都怎么管教下人的?这样没规矩!”
旁边一个小孩儿也想看常久磕头,帮腔道:“就是!我家的下人都比他懂事。”
这几个小孩儿家里都有雇农或长工,或许见过磕头,或许没见过,总之没人给他们磕过,一时间觉得很新鲜,纷纷拿出了家中长辈的架势。
眼看好朋友都一本正经说他家的奴才不懂事,张鸿业眉头一皱,“常久,主子说话不能插嘴的。”
常久低下头,捂着耳朵,不再说话。
“你叫他磕头!”李峰还想撺掇,“要不他肯定记不住!”
“不行,我娘说了,不能随意打骂下人的。”张鸿业说。
常久看了看他,登时有些感动。
同学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常久的心情固然会受影响,可转念一想,他不是真正来上学的,这是一份谋生的活儿,有吃有喝有钱赚还能识字,没什么不好的。
他强迫自己忽略周围的眼光。
晚上用过饭,常久又和张鸿业在张徐氏屋里写作业,这作业也就是将一个简单的字抄上三五十遍,极其无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鸿业抄着抄着就睡着了。
常久用余光扫张徐氏,见张徐氏在看书,便假装写字认真没发现。
等他将作业完成了,才推张鸿业。
张鸿业哼唧一声醒过来,“干什么!”
“别睡了,您作业还没写完呢,”常久小声说,“小心少奶奶发现了。”
“嗯?”张鸿业揉揉眼睛,转头一看。
张徐氏拿着一本书,正斜眼看着他。
张鸿业马上吓醒了,坐正开始飞快抄字。
“少奶奶!”黄桃领着一个木盒进屋,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神情,“大太太房里出事了!”
张徐氏抬头,“什么事?”
黄桃看了看书案前两个小的,快步走过去,俯到她耳边说:“二爷屋里那个和大太太的侄子通奸!这会儿二爷正闹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徐氏难得来了兴致,搁下书,“瞧瞧去。”
“娘,你要瞧什么?”张鸿业问。
“写你的作业,”张徐氏起身,“常久,你跪着看他写,他什么时候写完,你什么时候起来,左右你等得起。”
常久:“……”
他往那案前一跪,张鸿业心理压力就大了,加上也想看热闹,立马奋笔疾书,字写得乱七八糟。
把作业糊弄完,张鸿业笔一丢就跑了,都忘了喊常久。
常久叹了口气,默默拿起本子,数了一遍,发现漏了两个字,用左手拿笔补上了。
张鸿业的书包得拎到张鸿业屋里去,少东家偶尔会过来检查作业。
房门开着,阿全正在书桌前雕木头,没看见张鸿业,问了一嘴:“小少爷呢?”
“不知道。”常久把书包放到桌上。
阿全只当他们是一直在一起的,觉得这是在敷衍自己,当即骂道:“不就得了两件衣服,别以为多了不起,我告诉你,小少爷早烦你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带我去学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久没说话,背着自己的书包转身出去了。
回下人院要经过大太太的院子,张二爷动静闹得大,一路拖着自己的丫头过来的,不少下人收到了风声,都往这边凑,不知道还以为分赏钱了。
常久经过院门,听到里面有哭声,转头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黄桃那样大的少女跪在院里,爬了几步,扒着张二爷的腿,“爷,求您了,饶了我吧,爷,我再也不敢了……”
她似乎才挨过打,额头上带着红印,辫子都松了,衣服也破烂不堪。
张二爷一脚蹬开她,“骚货,别来脏爷的脚,你既然喜欢偷腥,爷就把你卖窑子里去!让你吃个饱!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骚货!”张鸿业指着她喊。
常久认得她,张家统共就这么几个下人,这个算是出挑的。黄桃骂过她,因为张二爷曾经惦记过黄桃,黄桃没去,但她去了,黄桃觉得她贱。
院子里几个太太冷眼看着,全没有要管一管的意思,常久看见黄桃转头,凑在张徐氏耳边不知道嘀咕什么,把张徐氏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