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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弓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
常晚晴终于站住脚步,薛显赶忙跟上, 站在她身边, 道:“郡主听她说了什麽?”
夜已深, 寒风吹过二人之间, 带来浓重的寒意。少有雨水的西平寒风刮得人脸上生疼, 将星月都吹得隐没在乌黑的云后。
女子那柔顺的墨发罕见打起了小卷儿,显得有些毛躁, 她沉默地擡手,将头上几支珠玉钗摘了下来,长发披散落在肩头,她仅用一根较素净的簪子将发挽起,固定住长发,剩余的珠钗,耳饰,都被她取了下来,交给薛显。
“我想见孟拂寒,”常晚晴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似是强忍着什麽情绪一般:“能否托你在兵部的同僚,帮帮我。”
万和楼的灯火半明半暗地映在常晚晴的脸上,薛显稍一怔神,似乎透过她那双眼看到了那个初见的夜晚。
同样的酒楼之外。隔着院墙的灯烛隐隐约约地照落在人身上,下过雨的夜晚如同被洗濯过一般明净、她像是淋过雨,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也是如同这般取下了环饰,可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仙子突然地降落在他的身前。
当初有那麽一刻,薛显以为是自己被灌了酒,失了神志。
直到如今,他依旧能察觉到她的伤心,他是敏锐的,聪慧的,但这些胜过常人的品质在她面前,似乎都变作了不值一提的事情。
他仍旧对她的情绪手足无措。
薛显捧着那沉甸甸的珠翠,知晓她近来被人盯着状态不好,只怕浑身上下也只有这麽些饰品了,现在她全都拿了出来,如同一汪清泉般的眼瞳盛着晶莹的雨滴,即将落在他手心。
他沉声道:“我知晓孟大人关在何处。”
常晚晴抓住他的手腕:“带我去,好不好?”
薛显被她的动作轻轻带动,他点了点头,凝神看向那冰凉的指尖,片刻后,缓缓将手收回,手中的饰品被他拿了部分,“这样一些也该够了……如果只是见一面的话。”
薛显在来寻她以前,就做好了带她去见孟拂寒的準备,甚至想过,如果她要带孟拂寒走,他也不介意做一回劫狱的事。
“除此之外,我还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常晚晴低声开口,直到薛显颔首应声。
“多谢你,”常晚晴声音很轻:“这份恩情,我会记住的。”
薛显与她一道上马,直到风声再度充斥在耳边,他才缓声道:“不必记住。”
声音散落在风里,不知是否落在了她的耳中。
他本就是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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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常晚晴的披风垂在地上,沾了些湿润的东西。想不到西平也会有如此潮湿的地方,若在平时,她定然早已掩住口鼻,飞快地想要远离此处了。
但此时不同。有人说,近乡情怯,却没告诉她原来有一日她也会有这样想见却又不敢见的时候。手中的短剑硌在掌心,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每走一步,那握着短剑的手就更紧几分,像是以此来提醒着她,要做什麽。
塔娜的声音犹在耳边。
“阿晴,你想一想,我们北齐人如何会信任一个大胤少年,当初他能与我兄苏合结为至交,从最开始,就是因为他姓孟。”
脚步声平缓地回蕩在耳边。
走过狭长幽暗的甬道,终于瞧见了一点光亮,常晚晴颤了颤眼睫,走上前去,将备好的玉镯递给门口守卫。
“郡主,这……”
那守卫显然知晓她是谁,瞧见她来,为难道:“我们不能让您带走他,孟大人如今是朝廷钦犯,宋大人那儿我们不好交差……”
“我独自前来,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带走。”
常晚晴声音格外平静,像是寒凉的冰棱被击落在地,碎裂开来:“只是想见一面我夫君罢了。”
“便是死刑犯,也该让家人见一面再上路,更何况他如今罪名尚且存疑,我连看看他是否还活着都不成了麽?”
披风将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包括那颤抖着的,握着短剑的手。
那守卫彼此对视一眼,道:“郡主,您快些。”
锁着门的铁链被打开,常晚晴步入其中,强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仓促擦着泪水,一步步走上前去。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孟拂寒此刻昏迷着,不会看见她难以自抑的泪水。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她会流泪,会大笑,会无所顾忌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可她如今竟不知该以怎样的神情来面对孟拂寒。
恨吗?爱吗?常晚晴不知该说服哪一个自己,她只是缓缓蹲下身,用干净的帕子擦拭着他的脸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