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拂寒仍在学习着如何与她相处。
观察她的脸色, 细瞧她每一个眼神, 不曾有半点遗漏,他发号施令惯了, 偶尔发觉自己的语气稍有强硬,便会在下一次与她说话之前,在脑中再过一遍。
他小心,谨慎,只因面对着的是她。好在她性子宽和,又或是自己早先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并不太好,她从未因他展露出的生硬而介怀,只是鲜活地展露着每一个笑颜。他如今倒也可以从她的语气与眉眼间分辨究竟是真的生气还是羞恼,适时安慰着。
一个从未感受过温情的人努力学习着,笨拙地模仿着所见过的温柔。孟拂寒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太过冰冷,也不敢让心底的情愫太过外洩,只怕被那焰火灼伤。
常晚晴并未听出他语气中那一分小心,但她将男人的话听得确切,见他态度这样到位,心里的小花又飘摇了会儿,擡起手,扬起下颌:“好吧,那我勉强不生气。”
孟拂寒扶着她下车,常晚晴提起一点裙摆,率先开口道:“你射艺这样好,是何时这样厉害的?”
孟拂寒沉思一会儿:“幼年不曾习过,苦练是后来的事,在军营磨炼几年便精进了。记不清是何时。”
常晚晴捏了捏他的手臂,又小小比划比划自己,轻轻抿起唇,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暗暗咋舌。
难怪总是抱她抱得这样轻松。
她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裳,拿到小弓的时候,看到那箭羽还是有些发怵。孟拂寒看到她的神态,自她手上接过道:“不用害怕。”
他挽弓搭箭,“再骇人的武器,也都是人使用的器具。比起这些冰冷,不会拐弯的器物,人更加灵活。遇到危险可以躲开,躲不开亦可迎难直上将其斩断,再然后,还可将器具掉转方向,譬如这般。”
他眉眼轻垂,弓弦铮响一声,木箭飞离弓身,插|入箭靶。
话音落下的瞬间,箭羽已然射|入,常晚晴都没瞧见他是何时动作的,洁白的尾羽已经划破了空气,描绘出一道干脆利落的弧线。
常晚晴不是第一次见他射箭。
可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不曾有着巨大心里负担地,缓慢直视着他的动作。人生倒数几年,她一直对箭有着不可言说的畏惧,好像这样冰冷的东西总会割破人的皮肤,就像孟拂寒最开始给她带来的感受一般。
可孟拂寒如今已然证明了些什麽,弓弦在不拉紧的时候,也富有着弹性,不会带来危险,箭身也不过是常见的,打磨光滑的木制品,与她房中那样多器具都为木制。至于让她最为害怕,总闪烁着银光的箭头,只要不对準自己——好像就没有什麽可怕的。
就如同孟拂寒本人一般。瞧着冰冰冷冷,偶尔还会惹她生气,但冰水化开,里头却包裹着温润的,不烫人的焰火。
常晚晴试着拿起为她特制的小弓,她姿势不大对,歪歪扭扭总有些别扭。孟拂寒瞧了一瞬,指点几句,常晚晴毕竟多年不曾拿箭,始终不得其法,她瘪了唇看向他:“我不大擅长这个……你不準在心里偷偷笑我。”
“不会,”孟拂寒平静地收回视线,“初学者都是如此,你能克服恐惧,已经走出了很大一步。不必在最初便否定自己。”
常晚晴握着弓的指尖紧缩几分,照着孟拂寒所说再度拿起弓。
“初学不必急着将箭射出,”孟拂寒擡了擡她有些松懈的手臂,“姿势要对,这是第一步。虽说技艺精进后可无定法,但打基础的时候,还需用心些,否则到了后期……”
“……你好严肃,”常晚晴手早就酸了,这会儿声音都软了几分,“孟拂寒,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将士。”
她想象中的练箭,不应该是……他搂着她,搭着她的手……
常晚晴幽怨地看了孟拂寒一眼,暗怨他的不解风情。
“若是将士,你这样趁我转身便松手的,早被拉出去跑圈了。”
孟拂寒说完,轻叹口气,将弓从她的手上接过,擡手请弹她的脑袋:“是谁说想要练箭的?”
常晚晴洩了气,低声嘟囔:“……我想的才不是这样。”
干巴巴地如同树桩一般站着,手举到酸痛还要听冷冰冰的指点,虽说站在凉棚之下不会被日头暴晒,但还是让她感到几分燥热。
孟拂寒看着她瞬间低落的脸色,擡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顺势牵起她的手,将手搭在弓上。
“那你所想,可是这般?”
常晚晴呼吸一滞,还未从他的动作中反应过来,后脊便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身躯,男人有力的臂膀将她环绕住,清幽的香气包裹住全身,指尖顺着腕骨一寸寸向前,带来几分不与人言的酥痒,阵阵传到心底。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