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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
“啊?”常晚晴被範叔唤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範叔说了什麽,我一时走神,没听清。”
範叔笑着,“不妨事。方才说小寒幼年命苦,若非世子,只怕活不到今日。所以说瞧见郡主,我就高兴……哎,郡主一家可不算是小寒的救命恩人麽。”
小寒,常晚晴头回听人这麽叫他,很是亲昵,像是长辈对疼爱的后辈才会有的称呼。这麽看来,範叔应当也不完全算是他的亲信、心腹一类,更像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
更让她在意的是……“世子?”
常晚晴愣了愣,“……我哥哥吗?”
範叔应声,瞧了眼默不作声的孟拂寒一眼:“平日我多念叨几句,他都不爱听,今日却未阻拦,怪哉怪哉。”
孟拂寒淡淡擡眼,将剥好,却被主人忽略的小小葡萄放入干净的碗碟之中,“範叔要说,我若拦着,岂不是让阿晴更生疑。心有疑虑难免胡思乱想,不若早些说清便罢了。”
常晚晴瞧他,怎麽也想不到如範叔形容的那般若无她兄长便活不到今日的样子,她细瞧了瞧,才转头看向範叔:“範叔您说。”
“我本是并州一行走的商贩,与小寒家临近,亲眼看着他出生,长大,”範叔斟酌着词句,“他长到十一岁,我入京卖一批布料,才知他叔叔竟成了气候,不仅娶妻生子,还在京中站稳了脚跟。”
“时逢他娘身亡,孤身一人,我便将他带入京中,送入了孟家。”
範叔道:“我当时也不知孟……安礼竟是这样的人。”
孟拂寒擦了擦手,道:“範叔,说得也太远了些。”
範叔与他目光相接一瞬,又收回视线道:“那些长辈的恩怨暂且不提。只说小寒,小寒的爹对孟家如今两位都有恩,却被遗忘在并州十余年,孟家怕人指指点点,只对外称他年幼体弱,养在庄子上,如今大好了才回来。”
他如今思及仍有愤懑:“你瞧他像是幼年体弱的模样?”
常晚晴细细打量着孟拂寒。能上战场斩杀敌人的,只怕没几个是体弱的,料想他们当初也想不到有一日孟拂寒竟会自战场上归来,如今现状,怕是大大出乎意料。
範叔接着说:“其实也没什麽,想来郡主也见过一些腌臜事。无非是冷眼旁观,任由那些纨绔子弟欺辱小寒。那孟家老二——也就是小寒的弟弟,不过年幼两岁,却生了一副歹毒心肠,甚至冤他偷窃。那夫子也是,只认官爵不认是非,竟真逐他出了书院,孟家那俩没心肝的,大冬天啊,伸出个指头都能冻掉的时节,罚他在外头跪着,不给吃不给喝……”
孟拂寒淡声道:“範叔。”
範叔知晓他不爱听这些往事。人长大了,往往不愿回想从前那些黯然的时候,更何况他待身旁的女子又珍重,他怎会看不见?
可也正因如此,範叔才想多说几句,想要这位高高在上地郡主再怜惜他几分。小寒已经够苦了,也该让他得偿所愿一些。
常晚晴按住孟拂寒:“你拦着範叔做甚。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岂是你拦着不让範叔说就能掩过的?範叔你放心说,一五一十地,他受了什麽委屈都告诉我。我这人旁的不提,却最厌那等无故欺人的恶行,当年我若知晓,定也是要帮他出气的!”
她听着眉头紧蹙。全然想不到孟拂寒竟有这样的往事,京中冬日可是能冻死人的,大雪纷飞的时节在外跪着,不死也要半条命,更别说当年的孟拂寒才多大,这当真是想让他死。
範叔知晓孟拂寒不欲他再多说,只道:“万幸有世子。我们小寒读书用功,被逐出书院了仍上进求学,去请教师傅的时候遇到了世子。”
越国公世子,常翎。
京中无人不晓的存在,却会因一个少年回首,他衣着朴素,眸中却不卑不亢,被冻得通红,生了疮的指紧紧握着笔,墨汁被冰封住,又再度碾开,磨出新的墨汁来。
他让孟拂寒入了国子监读书。
孟拂寒的箭术,亦是他亲手教会。在此之前,孟拂寒不过是幼年在隔壁的武馆师父处学了些功夫。他有悟性,又正好遇到了伯乐,常翎不吝赐教,随手点拨便能看到极大进步。不过三年,便将那个自并州乡下来的坚韧少年,磨砺成了一个可以上战场,立下汗马功劳的未来战神。
常晚晴那日所闻“知遇之恩”,莫过于此。
範叔言尽于此,他不欲再掺和年轻人之间的事。分分合合自有缘法,他这些年看了更多的事,早已不执着于当年的是是非非,恩怨纠缠。
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事情,就看小寒愿不愿意再开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