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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后的日子过得很快。姓宋的动作迅速,用他留下的存款在市郊成立了“木华”研究所,还把遗产中继父的那一部分用来投资组建了“柳絮”基金会,专门进行社会面的妇幼心理援助。至于杨桦留下的很多画作,这种艺术作品的价值总是在艺术家死后才能达到极致,宋某把那些画都拿去进行了公益拍卖——除了那张他俩和二筒的“全家福”。
身负着巨大流量、还具有相当实力的宋某,显然成为了许多研究公司眼里的香饽饽,但他坚持自己闯一条路、不愿受任何人掣肘。当然,也有人拿“同性恋”这个罪名来弹劾他,却也被旁人一句“他爱人都已经死了,死者为大”拆了招。至于想用商业联姻或美人计来拉拢他的,呵、哪怕是我都知道……
论长情和孤傲,宋某绝不会输。
如此一来,宋某不得不顾及物质生活,杨桦就给他留下物质基础;宋某不善交际用人,杨桦就给他交遍恩情网罗人脉;宋某不能永远地坚定信仰,杨桦就来当他永恒的、不灭的月光。他已经不需要再有任何顾虑了,这条路宽阔平坦得令人羡慕,代价也仅仅是死个爱人。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现在的文艺作品怎么净是情情爱爱的,就不能有点事业心吗?”那现在好啦,他的爱人死透了,除了伟大的事业理想,什么都没得说了。
连我都不得不感慨一句:杨桦啊,你真是……一场好死。
我也终于毕了业,无穷尽的考学实在太折磨人,我更没兴趣消磨时光,直接开始了艰难的应届生找工作任务。在拒绝了我妈让我直接去当她公司职员的第三个电话时,我碰见了姓宋的。那是条河边绿道,没什么人走,他正站在围栏边看河。我心想绕开比较好,却被他喊了名字。
“我是来找你的,远远瞧见你在打电话,我才在这等。”
“……宋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很疑惑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也疑惑他是不是忘记了我这号小人物——他骂我污蔑杨桦的时候用拳明明挺重的。
“你毕业了,最近在找工作对吧?我是来邀请你,来‘木华’研究所就职的。”他讲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又有些不情愿,让我更加莫名其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啊?确实是在找工作没错……可是什么岗位、什么要求我都不知道,而且为什么找我?你、您忘了我吗?”我很是尴尬地笑了一下,为了赶紧摆脱这家伙,甚至强调了自己的“前科”。
“哼——我当然没忘过你这张可恨的脸。是研究所的保密系统要你来做。”
他算是懒得装了,我也乐得摊牌:“看来你记性还行。我来做保密系统?呵、你是打算让我去修‘秦始皇陵’,修完了就给你这陵墓当‘陪葬工匠’吗?”
“你果然跟他备注的一样,说话咄咄逼人。”
“什么、谁?”我难以置信地反问他,又有那么一些期待,杨桦真的会跟他提及我。
他有些讽刺地扯扯嘴角,这才告诉了我来龙去脉。
原来杨桦给他留了一本厚厚的笔记,里面详细记录了他认识的几乎所有人、以及自己和这些人各自的交情,标注了其可取之处和弱点,并附上了云盘里的加密文件。据说,连家里请过干活利索细致的刘阿姨都记了下来。
而我,在“萍水相逢”那一栏。
就算是萍水一相逢……也好过是陌生人。我自认是个很贱的的家伙,只要杨桦能回来向我勾勾手指,在他的人生里施舍我一毫厘,我就能上赶着去给他殉情——办不到的事情怎么夸张地说都行,又能怎么着呢?所有人都已经失去他了,包括我。
这一时的失而复得感蒙蔽了我,留下宋某的电话,说尽快给他答复。
可清醒过来,我又惊觉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什么杨桦当初要同意我装监视程序?
后来也一直不理解,他为什么主动提出让我监听?
他昏迷被送进医院的时候,为什么恰好被宋某带上了手机,救人心切时会专门跑去拿他的手机吗?
……研究所的保密系统。
——“你倒是挺关心我的。听到多少了?”
杨桦,你这句话其实是在试探我的能力、对吧?
你是从什么时候起,打算让我成为这条路上的一块砖的?……你继父离世的时候、你毕业典礼的时候,还是更早、你在图书馆被我等到的时候,甚至——从最开始那堂思政大课、你坐在我身边的时候?
我唐突地笑了。
那我到底算什么?我以为自己掌控着我们的关系,我以为你是我实验的样本,实则一直在圈套里打转的人是我、对吧。既然你早算好了要利用我,和我做爱是为什么、和我倾诉那些心事是为什么,为了满足性欲、缓解痛苦、更好地活下去完成你的计划是吗?!
也是,也是……你都跟我约定好了的,让我绝对不要喜欢你、绝对不要爱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他妈还挺有良心的。
我气得有点好笑,冷静想想,又不知自己有什么好气的,无非是现在才发现自己被杨桦利用了,气急败坏而已。跟杨桦生气吗?跟一个死人生气,那我也是疯了。想想,他这个疯子连“自己的死亡”都能利用,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就算所有人都被他利用了,也都没有他利用自己更加狠绝。
姓宋的显然是个直性子,第二天上午就给我打了电话。“你考虑好了吗?当然、我也不是逼你来。希望你不会觉得阿桦只是为了利用你什么的,不管是他还是我,都没有绑架他人的爱好。你若是不来,我自然有别的选择……不过,这个选择对你来说也是机遇。”
机遇?我可不怎么在乎机遇,那是上进者的珍宝,是我这种虚无者的草芥。确实他给的待遇很好、平台很高,我也能满足他的岗位需求:宋某是个不喜欢经营人事的人,作为独立科研的保障,他需要这个保密系统的核心,没有背景、如白纸般可控。作为一个大学毕业生的我,没有任何工作履历和深度的人际关系、却拥有监视、监听程序编写的经验,木华研究所的保密系统——简直是我量身定制的项目。
或者说,我是杨桦为这个项目、“量身定制”的人选。
我自嘲的笑,反问他:“除此以外呢……还有什么能说服我去的理由?”
“……你忘不掉他的。”
是又如何。
我顿了顿,发觉有些不对劲:“我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哪来的忘不忘掉——”
“你居然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吗?我知道你们之间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某平静的语气令我诧异,和他葬礼上愤怒的殴打截然不同。他说:“我只是在感情方面比较迟钝,但不代表我是个傻子。”
“那……你还情愿找我入职?”
“我确实对你很生气很愤怒,但不是因为这个。我知道自己是无法对男人产生性欲的,可偏偏我遇到了阿桦,我无法抹消自己心中对他灵魂的悸动……对我来说,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重要了,比起我们的关系或感情纯洁与否,我只想要他好好活着,得到他应得的幸福。反正我从未占有过他的肉体,如果这样的事能缓解他的痛苦,也未尝不可。所以我发现你的存在时,我真的想过:如果你能拯救他、能让他幸福的话,我一定会主动把他让给你——可是你没做到,他还是走了。”
听出他语句里的怨念,我很无奈的回答:“你明白的,没有人救得了他……这不能怪我。”
“呵、你是觉得我这样说不公平?……你是不是跟他相处多了,以为谁都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了?从我当初一厢情愿地喜欢他,我就已经在做最不公平的事了,是我的爱束缚了他,他分明是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而我只是个异性恋却恐女的混蛋!我对他都这么不公了你还指望我会对你公平?”
“你算什么东西。”
天才的傲慢在感情方面也毫不收敛。
我撇撇嘴角,思考自己有没有必要听这顿批斗。
“因为他从来都不愿意向我展现阴暗面,即使我说过再多次,我会接受他的一切、我不会离开,他也无法卸下伪装。所以,面对他的心病,我是个被拒之门外的人,我什么都做不到……他太害怕我不爱他了。但我从来、从来都觉得,能喜欢他是我的侥幸才对啊,你知道这种无能为力有多令人绝望吗?而你呢?你明明很多次都见到了真正的他,你明明和他近在咫尺,你明明有很多次可以拯救他——但你什么都没有做!”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结了个讽刺的苦笑:“是、你当然没有错……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做。”
“我什么都做不到;而你什么都没有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知道这相当于什么吗?主动去救他,你确实有很大的可能会做错,可你没去,即便把时空复制到无数个——你都毫无可能留下他。三年了,你和他走得比我还近,你居然也舍得让他就这么离去……我真是因为这、对你失望透顶。”
人并非不做错事就是好的。
我心里并不好受,也忍不住在想:近在咫尺吗?我是个没有心的人,我和杨桦分明是遥不可及。
宋某有些哽咽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我现在问你……你爱他吗?”
……
我永远不可能说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旦说出了口,我能预想到自己的余生都将被悲恸和悔恨主宰;却也没有办法作出否认,我无法说出和自己本心相悖的答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仍旧不知道怎样爱人、往后也不可能学会了,因为爱人之前先要铭记,而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杨桦更能让我铭记。
“……抱歉。”我只答了这么两个字,不知是说给谁听。
我想起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梦里的杨桦问我:我真的不爱他吗?兴许,也只是我潜意识里的自问自答吧。如果我当初真的向杨桦伸出了手,真的向他说出了那句“你还有我”,真的闯进了病房拥抱他、而不是站在门前沉默地听哭声……这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我不知道,我不敢想。他这近六年的筹谋会为了我这个三年的炮友有所让步吗?肯定不会吧。可我又想、万一呢?我知道他不爱我,但他万一恨我呢,是啊杨桦……你不恨我吗?你倒不如恨我,然后活着来向我寻仇,索我的命——
原来离我而去,也是你对我的报复啊。
最后还是同意了入职,我真是愈发爱做自己都不理解的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去研究所的前一晚,我做了一个梦:泼天的血、倒挂的海,这是我在杨桦死后,所有梦的底色。那场梦里的血化成了丝,一缕缕卷到半空中,编织出他的身形,和那张熟悉的脸。
他凑到我的面前,蛊惑地微笑着。我仍记得他是如何利用我,又是如何利用他自己的,一时表达不出心中的讽刺和悲哀。他却用手摸着我仰起的脸,和曾经的那数次私会如出一辙。忽的、视野里的红开始色散,叠出无数层彩色的重影,一阵尖啸声从脑后响起,无数双手推着我将脸贴向他——我们的额头相抵,如那次在浴缸里,他的额头紧贴在我的额头上,在头骨和皮层之间感受到血管的搏动。
那次他闭上眼,我睁着眼;这次他没有闭眼,我却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神。
梦里的话音回荡绵延:
“不用害怕——抛弃理性,信奉我吧。”
他一定是在忘川河变成厉鬼了,才能在梦中给我下咒。可要我说,这实在是多此一举,我哪有能耐逃出他的影子呢。
……
到研究所的时候,我果然碰见了熟人。被派来接引我的是那个小学妹,我认出她的同时,她也肯定认出了我,难以置信地瘪起嘴嘀咕:“宋老师说新来的程序负责人……是你?!”
我苦笑了一下,为了方便日后的工作,只能解释说:“是我。去年葬礼那件事,是个误会、我的错。”
做了个深呼吸,我才有胆量亲口说出那句极致讽刺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关于杨桦的那些事……只是,我的癔症。”
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吗?或许日子久了,总有一天会骗过去的。
她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说辞,很快调整过来,向我介绍起研究所的区划和主要负责人,一路行云流水的样子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她居然真的为了杨桦,从一个怯懦的内向女孩,短短一年就成长到了这样?还是该说,她早知道该如何蜕变,只是没有一次勇气让她破茧而已。
木华研究所如它的名字,在回字形的建筑中心,有一棵长势很好的桦树。小学妹对我说:“那棵桦树是杨桦老师死的那一年,宋老师亲手种的。一直是他亲自照顾,再忙都会顾着,也幸好桦木好养活,不怎么耽误事儿。”
我心说他这是在模仿《项脊轩志》吗,那个“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也不怕归有光从地底下钻出来找他要专利费。当然,我很清楚这些话是出于我的嫉妒,我嫉妒姓宋的可以光明正大的思念杨桦,可以用一次次倍感刻意的行为来彰显自己的深情。
而我的思念暗无天日。
工作就这么有条不紊地开始了。虽然我是保密系统的总负责人,但我们这个小组也不过三四人,我没有多管,只是不停地用编写程序、试运行、修改程序这种循环填充生活,并不太在意时间的流逝。
研究所里有不少杨桦的影子,除了那颗桦树,还有一两幅杨桦画的半成品,不太适合卖出去,就被当作了所里少有的装饰。不过跟他关联最大的,还得是宋某常待的地方。他办公室的柜子上除了理论书籍、整盒的咖啡,还有两个巨大的玻璃罐——一瓶空的,一瓶是杨桦给他折的那1314颗纸星星。他很听杨桦的话,有事没事就会小心翼翼地拆开一颗星星,把杨桦写的某句话看个十来遍,又红着眼眶把星星折回去,放进另一个空罐里,等那罐囤满了再轮换过来。
就这样日复一日,1314颗纸星星在他那两个玻璃罐里,斗转星移。
宋某每一次致辞,都会锚点似的说一句话:“无论如何,我最后仍要感谢我的爱人——杨桦。感谢他,铺就了我人生的路。”然后向着观众席或镜头深深地鞠上一躬,仿佛杨桦真的在那越来越宽广的礼堂中、越来越拥挤的人群里看着他。他还买了个小小的播放器,就是上学时的那种MP3,掌心大的小机子天天躺他口袋里,里面存的全是杨桦的录音。问他手机不能听吗,他说手机要信号要联网、还容易没电,要是哪天地震台风了把他彻底困住,他就听着MP3里这一段段录音迎接死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两年下来,姓宋的凭借“飞星”项目一炮成名,和他身上的悲剧色彩一齐引爆,几乎成为当时科研界最受关注的存在,无论内外。再之后不久,得到国家扶持的木华研究所热闹了许多,到“银汉”项目成立前夕,我这边的保密系统也提前完工试行,为之保驾护航。
我没有什么激动的心情,只是平平淡淡地问了宋某,为什么起名是“飞星”和“银汉”。他说是取自《鹊桥仙》的“飞星传恨,纤云弄巧,银汉迢迢暗度”,因为杨桦生前最喜欢这首诗,尤其是那句——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
有些出我意料,我以为他会喜欢那句更出名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思路就这么一岔,我忽然又自作多情的想:我和他的萍水一相逢,对他来说是否也没有那么不堪?
那个人的第3个忌日。我在河堤上闲逛,城市绿化去年移栽了柳树,今年就飘了一河白花花的柳絮。有对小夫妻带着孩子来散步,母亲指着柳絮教:“宝宝,你以后会学到的:‘杨花榆荚无才思’,还有‘杨花落尽子规啼’——里面的杨花,说的都是柳絮哦!”
原来柳絮就是杨花。
我忽然呆怔住了,大概是有点后悔自己从来对语文课爱搭不理,也可能是我如此不幸,从小到大的语文老师净是照本宣科的答题套路、不曾提过杨花是柳絮。
原来是这样洁白却轻盈的、不怎么像花的花啊……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我抬手,在漫天的飞絮里一抓,用掌心锁住了一朵杨花。将这柔软的纤维组织攥在手里,用力到手上的青筋凸起,我不知道这样的动作源于什么用意,只是在最后卸力松手时感到……非常地不甘。张开手掌,那朵杨花皱巴巴的形变是我粗暴的证据,然后在空气的流动里,它又晃悠悠舒展开来——乘着风,飞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我从不形容杨桦像雪的原因,最早学文言文的时候,哪个说“不若柳絮因风起”,我就一直不太乐意。因为冰雪是会融化的,杨花不一样,即使你的手心再暖,它也什么都不会留下,只会那样轻、那样轻地往空中漂浮,离你远去。
当我载着满肩的柳絮往研究所回,又任由它们在我到达之前飘走、落下,走进大门时,保洁的刘姨很大惊小怪。
她问我怎么哭了。我没理解,没理解我为什么流泪,没理解她为何要问。
当晚我又做了梦,梦见杨桦。
泼天的血被脚下的玻璃栈道阻挡,我看见倒悬的海里透出阳光,淡金色的波纹照在杨桦的脸上,有些朦胧。声音也不太听得清,他似乎又在笑着对我说什么,我已经懒得再猜了。这么和他对视着,我想起一个说法:如果两个人坚持对视30秒,可以迅速爱上对方。在梦里做实验好像有些荒谬过头,但我放空的大脑开始忍不住默数:3、4……7、8、9……
在数到29的时候,我突然又放弃了。我别开眼,反思自己为何要对一个已有结论的实验抱有妄想。实验反应所产生的那份“试作型爱情”,早就确定是我的过敏原了。
再抬头,我听着他模糊的声音沉默了很久,只是打量着笼罩他的阳光,苦苦地扯下嘴角,伸出手抚开了他脸侧的碎发。
我对他说:“你的头发长长了。”
可时间早已不会在他身上流动了,是我在做梦。
而梦的残酷又质问我:我是从何时,记不起他清晰的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研究所搭上公家的线之后,确实热闹了不少,只有个别的人还沾点寂寞。
代表肯定是姓宋的。他并没有特意的多做什么,一切照旧,只是因为周围的人热闹了太多,才显得他特别孤寂。比如他不爱给人好脸色的德性一点没变,尤其是我,他对那棵桦树的表情和对我的简直云泥之别。用他的话说,要不是杨桦不让,他会一直拿死鱼脸对待所有人,直到所有蠢货和懦夫都被他鄙视至死。不然怎么说,杨桦给他留下人脉实在一针见血呢,若非当初讨杨桦欢心,他这傲慢的天才是连“打招呼”这个技能都不会学的。至于那罐纸星星有几颗破损,他细细的粘好了,仍旧让它们随着时间轮转;存满录音的MP3外壳发黄,型号也不新了,但他貌似没打算换。
记得我有次去他办公室拿文件时,正碰上了他戴着蓝牙耳机在午休,听到了嘀嘀两声,蓝牙耳机没电断联的声音。大概是老型号的原因,MP3不太聪明地开始外放,一个阔别已久的声音从劣质扬声器里传出:
「你还在听吗?哈哈……我说了那么多话,你肯定睡着了吧。那我要不给你唱个歌,摇篮曲怎么唱来着……噢!我想起来一首,我昨晚从医院坐出租车回家,司机师傅放了一首很老的歌,你一定听过、我唱几句给你听试试——」
是杨桦。我搭在门把上的手一僵,回头看向了那个发出嘈杂电流声的黑色MP3,他清了清嗓,声音却仍有些失真。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月亮代表我——的——心
……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不移——
我的爱——不变——
月亮代表我——的——心」
大家都在午休,办公室里外都很安静。他温和而带着笑意的歌声就那样落在桌上,吻在宋某趴下睡着的脸边,掺杂着无可奈何的电流杂音。这样显得此刻,办公室里的人……都好孤独。
……我走上前,颤着手关掉了这块黑色金属物,然后转身离去,一如既往地逃跑了。
锚定时光的除了纸星星,还有宋某坚持不懈做的报表。因为杨桦嘱咐他要好好照顾自己,所以这个死执拗就做了份表格印出来,标记自己有没有吃饭、有没有早睡,有没有在工作之余健身、散步。第一年的时候格子里总有大片的空,再后两年就填满些了,后来还改过版,缩小版面、改用了再生纸,就学校复印卷子的那种。我阴阳怪气的说过他这像完成任务,杨桦的遗愿完全成了他的束缚。他只刮了我一眼,自顾自地说:他心甘情愿被杨桦束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来也好笑,年少有为的天才科学家宋某,在杨桦的忌日这天,只会抱着那一沓报表,在桦树下点一盆火烧了它们,然后像个流浪儿抱膝蹲在树下,嘀咕着跟杨桦说对不起、他今年又有多少顿饭没好好吃、又熬了几次夜,想起他们俩中学时一起抢过的食堂,在宿舍楼梯间里分别的楼层,再到哪天迟到在教室外面罚站、被路过的他投喂了零食……絮叨着絮叨着,又总变回那几句:
“阿桦,你今年在地下过得好吗?还是已经找到了往生的好去处?”
“下辈子……可不要再这么苦了。”
现代科学不能信生死轮回,他这一点也不唯物,就像我再也不庆祝的生日。可有时也想狡辩,要是连这点唯心都没有了,我们这些活着留下来的人,该有多绝望啊。即使巨大的风波早已远去,上方的透明的云再次压住下面的声浪,木华研究所稳步发展起来后,我也许多次想在那棵桦树下发问:
杨桦,你谋划了那么多,从那高高的天台一跃而下时……你幸福吗?
……
他的第4个忌日,清晨下雨。我撑着伞到他的墓前,悄悄点燃了一支鲜红的玫瑰。墓园没人,我借那支火红,又点了一根像他那样纤细的女烟,忽然想从包里拿出一个讽刺的安全套……他以前和我上床的时候常用的。我在不久后离去,留下他墓前的一小摊灰烬,和被我用安全套里的润滑液浇灭的玫瑰残骸。
雨一直下,它们很快就会被冲刷干净,所有的旖旎、暧昧,和我无题的情。毕竟雨水也是水,流水、生性无情。
故事的最后,倒也想容许我自欺欺人一下,我好好遵守了和杨桦的约定——我不爱他,我讽刺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本篇为if线番外,时间节点在杨桦自杀前后转变,前情与正文一致,不影响正文剧情成立。
“我这样应该算跨越时空,见证了你的诞生吧……可惜我的诞生从来没有人见证。作为回报,你——能见证我的死亡吗?”
他死了,那个曾经和我缠绵低语的杨桦死了。
「一定,要记得我哦。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相信,我永远爱你,我的‘宋应星’,我唯一的……爱人。」
“……你忘不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