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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重要还是头发重要!时聆咬了咬牙,狠下心做出决定。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观南便对住持道:“师父,他们兄妹几人相依为命,尚有牵挂在身,六根不净,如何出家?依弟子看,不如让他们在寺中带发修行。”
听到这番话,时聆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看这两人眉来眼去的,季陈辞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默默挪了过去,面不改色地站在两人中间,隔断了他们的目光。
“也好。”住持点着头道,“听观南说,你们是从襄城逃出来的?”
两个小沙弥在殿前欢快地跑来跑去,没有半点烦恼,时聆有些羡慕,她默默收回视线,轻声道:“襄城起了战事,百姓都被杀光了……”
听到这些,住持眼中满是痛色:“阿弥陀佛,老衲离开襄城四十余载,还未回去看过一眼,就出了这样的祸事。”
说着,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着,表情有些疑惑:“观南不是说有三个孩子?还有一位在哪,可是还没起?”
时聆这才发现,他们在这待了许久,都没见叙儿出来。
莫不是太累了还没醒?
总觉得有些不对,她找到叙儿的厢房,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传来半点反应。
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时聆用劲推开门,却见叙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面色晦暗,嘴唇乌青,受伤的那条胳膊严重发紫。
“叙儿!”
时聆扑到她身边,触碰到她的肌肤,冰凉微僵,时聆不愿相信,颤着手去探她的脉搏。
叙儿已经死了。
怎么会这样?
时聆身子一软,眼神空洞地瘫倒在地上,忍不住发抖。
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叙儿就不会被那羽箭射伤,更不会因此丢了性命。
明明已经逃出来了,在她以为事情已经结束,马上就能过上安稳日子时,叙儿却出事了。
她没能救下任何人。
泪水模糊视线,时聆趴在床边,哭得痛不欲生。
外面的人循声赶来,季陈辞看到叙儿的样子,神情微窒,接着摇了摇头。
来得太晚了。
“阿弥陀佛。”住持长叹一声,目光悲悯。
斯人已去,他能做的只有默默诵经,超度这可怜的亡魂。
…
叙儿被葬在了山脚下。
时聆在屋子里待了很久,还是无法接受叙儿已经离去。
一想到她当时的模样,时聆就忍不住浑身发抖,她走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
眼中哭到红肿快要睁不开,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时聆死死攥着衣服,忍不住蜷缩在地上,只觉得心疼得厉害。
季陈辞进来就看到她这个样子,他坐在她身边,微凉的手覆上她通红的眼。
想安慰她,但又怕说错话,只能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为什么?”时聆痛苦地呢喃,“为什么…在幻境里都救不了他们?”
季陈辞放低了声音,像是怕惊到她:“他们的结局,不会因任何人改变,就算是你我和君夫人,都无法改变这一切。”
叙儿胳膊上的箭伤根本不致命,时聆每天为她敷药,那伤口也在逐渐愈合,从未出现过中毒的迹象。
但到了伽和寺之后,她却在一夜之间离奇死去。
时聆不是不知道她的死有蹊跷,但还是忍不住将错归咎在自己身上,毕竟叙儿是为了她才会受伤。
她缩在地上不停地打颤,季陈辞轻轻抱住她,温暖的体温传来,时聆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哭得像个孩子,眼泪鼻涕全蹭在他的袖子上。
也不知哭了多久,时聆只觉得头痛欲裂,眼睛酸涩到再流不出一滴眼泪。
“叩叩——”
屋外响起微弱的敲门声,住持的声音透过木门传了进来:“小十,小七,该吃饭了。”
时聆强打起精神,顶着一双肿得像核桃的眼睛出现在门口,神情冷漠地望着住持。
眼前的人依旧是慈眉善目的模样,眼底是容纳万物的慈悲,这样的人,之后却成了灾厄的化身。
他到底为什么会造出这个幻境?
又为什么要让这里的人,反复经历着绝望?
第27章 敬佛
◎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我吃不下。”时聆生硬道。
她语气不善, 住持也没恼,只是伸出藏在背后的双手,捧着几块杏黄的饴糖放在她面前, 像哄小孩似的:“那吃两块糖吧,吃了糖心里就不苦了。”
甜腻的果香萦绕在鼻尖, 时聆眼眶发酸, 险些又要落泪,这又算什么?
她崩溃地想,明明是他布下的幻境, 在暗处推动这一切的发生,为什么现在还要过安慰她?
她情愿他直接现出法身,对她恶语相向大打出手, 也不要像现在这样装模作样。
“骗子!”时聆揉着胀痛的眼睛,赌气跑开。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季陈辞从房中踱步走来,对着住持歉然道:“她心情不好,师父别忘心里去。”
“老衲才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住持轻叹一声, “节哀。”
好不容易从灾难中死里逃生, 还未来得及庆贺新生, 小妹却在这时骤然离世,他们不过是总角小儿, 如何禁得住这般打击?
住持顿时心生怜悯,往季陈辞口中塞了块饴糖, 这是他特意下山买的。
如常和知心最爱吃这糖,想必他们也会喜欢, 住持心想, 希望这糖的甘甜能抚平他们心中的伤痛。
绵甜的糖味在口中漫开, 季陈辞略微用力咬碎糖块,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眼前的人究竟是鬼佛,还是普通的僧人?
看他垂头不语,住持以为他是哀思伤神,摇了摇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交待:“斋厨里留了些粥和小菜,要是饿了就早些去用。”
随即他转身离开,低声念道:“阿弥陀佛。”
…
叙儿坟前立着小小的碑,上面只简单刻着她的名字,时聆仔细抚摸着小字,仿佛能触碰到她的眉眼。
这墓还是住持和观南凑钱买下的,时聆眼睛又是一酸。
“为什么……”时聆喃喃自语。
那天夜里她沐浴了很久,回去的路上还遇见观南,和他信口/交谈了几句,当时天色已深,怕是早过丑初。
叙儿的屋子就在她旁边,她回屋时还去看了一眼,彼时的叙儿还好端端地坐在床边,没看出半点异样,此后也未听见任何动静。
到卯正时敲钟,不过隔了两个时辰,怎么会突然变成那个样子?
时聆合上眼,深吸了口气。
这幻境是鬼佛所布,而叙儿又是到了伽和寺之后才出的事,她怎能不怀疑?
可住持的态度太过平常,仿佛她只是个悲惨又无助的孩子,眼底只有怜悯,再无其他。
如果是装的,那未免也太像了些,滴水不漏,竟教她看不出一丝破绽。
身后传来脚踩在草叶上的轻微响声,季陈辞撩起布衣坐在她身边,向她伸出手,接着缓缓张开掌心——
只见柔韧的桑皮纸上放着几颗小巧的饴糖,是方才住持想给她的。
时聆别开脸闷声道:“你也不怕有毒。”
提到中毒,时聆眼神又是一暗。
季陈辞没理她,自顾自地拿起一块放在嘴里,嚼得“嘎嘣”响,宛若阴暗的耗子爬出水沟偷吃东西,吱吱喳喳的。
时聆烦躁地捂住耳朵:“你吵死了!”
瞥了她一眼,季陈辞将糖举在她面前,淡声道:“尝尝。”
几番纠结,时聆也拿起一块含在嘴里。
舌尖泛起丝丝缕缕的甜意,时聆感受着糖块在口中融化,良久,她又拿起一块放在叙儿的碑前,小声道:“你肯定也喜欢……”
远处隐隐传来孩童的嬉笑声,细时聆眺望着山下,声音很轻:“你说,他到底是谁?”
季陈辞知道她说的是谁:“他不是真正的鬼佛。”
“你怎么知道?”见他盯着手里的饴糖发呆,时聆冷哼一声,“怎么,几个破糖就把你收买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