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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陈辞略感意外,先前见她总是锦衣玉食,没想到她以前也会过这种日子。
像是知道他在什么,时聆无奈道:“我也是从小长到大的呀。”
连着逃躲了几日,几人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一时也顾不上其他,都学着她的样子拿起野菜往嘴里塞。
几棵野菜很快便被分光,时聆又去附近找了一圈,不一会就挖出来许多,还顺手从树上摘了几个野果解渴。
叙儿啃着野菜,望着天边缓缓升起的旭日,忽然有想落泪的冲动。
他们真的逃出来了。
时聆走了过来,帮她拆下胳膊上的布料,将捣烂的药草敷在伤口上:“幸好伤口不深,敷两天就能好了。”
叙儿嗦了口野果:“嗯!”
时聆绑上布条,温声道:“这里不会有追兵了,先睡会吧。”
心里紧绷的弦顿时松了下来,疲倦感涌上全身,叙儿将头靠在树上,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那我先歇会。”
没多久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时聆也打了个呵欠,也准备去睡会。
季陈辞走了过来,问出了压在心底很久的疑虑:“那位鬼佛,你认识么?”
这些日子,他将发生都事情又回想了一遍,在魍离山听到伽和寺时,她表现出的熟悉模样,甚至直接就去砸那个小沙弥。
时聆对上他的目光,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嗯,认识。”
那年她离开襄城后,经过乌山,见里面有间庄严寺庙,薄烟袅袅香火不断,可见是何等昌盛。
一时兴起,便进去小住了几日,里面只住着住持和四位小沙弥。
“你想问,为什么我会砸那个小沙弥是吗?”时聆微微一笑。
其实她也不确定,当时的选择是不是对的,但脑海中浮现老人慈祥的眉目,总觉得他是有苦衷,才会堕入鬼道。
她抬眸看着远方,目光平和。
“因为——”
“那是他的软肋。”
…
奔波三日后,他们终于看到了乌山。
深山中草木森森,古老的寺庙笼罩在朦胧夜色下,时聆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蹲在地上,叩响了朱红的木门。
许久后,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沉重的“吱呀”声,朱门缓缓打开。
墨黑的布鞋映入眼帘,接着视线往上是一片深色的衣摆,还未等她抬起头,那人已略微弯腰,向她伸出苍白的手。
虎口处的檀褐色胎记格外显眼,腕间还绕着几圈佛珠,手伸在她面前,隐约能闻到清幽的檀香。
时聆抬头,借着月色看清他的长相,依旧是熟悉的面容,只是褪去了当时的狼狈和窘迫,显得沉着淡定。
他怎么在这?
第26章 观南
◎时聆遥遥望去,观南就站在松柏下,朝她微微颔首。◎
时聆脱口而出:“是你……”
昔日巷子里的落魄少年, 如今已剃去长发,换上深色的缦衣,难怪之后就没再见过他, 原来是去了伽和寺。
“住持已经睡下,今日就歇在厢房吧。”
他捻着腕上的佛珠, 等人都进来之后关上门, 脸上是不合年岁的深沉:“你们可以叫我观南。”
观南将他们领到厢房处,视线在他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时聆身上, 语气中带了些犹豫:“需要沐浴么?”
他们一路风餐露宿,有地方就睡,有野菜就吃, 身上的衣服看不出原本的样式,全身沾满了烂泥。
尤其是时聆,脸上还糊着君府后院的土,头发也粘到打结,像是从泥地里滚了一圈才出来。
时聆低头看了眼身上, 脏兮兮的实在不成样子, 脸上浮现一丝窘迫:“会不会太麻烦了?”
观南低头深思片刻:“寺里只有三个浴桶……”
闻言叙儿眼神放光, 汗和泥全混在身上,她身上也粘腻得很, 语气不由得带上期盼:“那…我们都能洗上么?”
又瞥了眼时聆,观南委婉道:“她一桶可能不够。”
“那先让她们洗吧。”
季陈辞推让道, 又恐脏了人家的地方,便盘算着去外面躺个一晚上。
观南点点头表示知晓:“既然如此, 两位跟我来吧。”
时聆和叙儿小声欢呼, 终于可以洗掉这些脏东西了!
…
雾气氤氲, 时聆将长发浸在水中,又抹了点皂荚在手中,不断地揉搓着长发,将上面的泥全都洗下来,
原本清澈见底的水瞬间变得混浊不堪,里面满是泥灰,还有些细碎的草叶浮在水上。
清水换了一盆又一盆,足足洗了小半个时辰,才将这些淤泥洗去,露出乌黑的秀发。
时聆将整个人都泡进桶里,瞬间被追纹连载纹在扣抠裙八六艺奇奇三三零四温暖的水温包裹,冲去满身的疲倦,她搓着脸舒服地喟叹一声,恨不得泡上个三两个时辰。
将桶里的水清理之后,时聆换上干净的衣物,慢悠悠地往回走,这里还跟当年一样,甚至连住的厢房都是同一间。
她记得这里的每处地方。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当时遇见的少年竟也是这里的沙弥,她竟一时没认出来。
毕竟四百多年过去了,那四个沙弥的模样在记忆中早变得模糊不清。
似乎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时聆遥遥望去,观南就站在松柏下,朝她微微颔首。
…
“咚——”
清晨悠扬的钟声从外响起,像是来自遥远的天边,低沉厚重,带着无尽的苍凉。
时聆从睡梦中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简单洗漱后推开屋门向大殿走去。
每日卯时住持便会撞响佛钟,百八声结束后,就会带着沙弥们在殿中诵经。
三个沙弥安安静静地跪在蒲团上,一手敲着木鱼一手转动佛珠,口中念诵着经文,清脆的童声宛若山间的泉水叮叮咚咚,仿佛能洗涤尘世间所有的污秽。
住持跪在正中央,左侧跪着观南,右边的两个沙弥颇为年幼,又活泼好动,趁着住持闭眼诵经,两人在蒲团上扭来扭去。
时聆就站在外面看着他们,没有去打扰。
右边的小沙弥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回头瞧了一眼,见她倚在门外,小沙弥睁着圆圆的眼睛,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她。
时聆将食指抵在唇间,悄悄地“嘘”了一声。
小沙弥安静了一会,但是没多久,他又开始四处乱看,手上小动作不断,一看就是坐不住了,他索性爬起来,撒开两只短腿向她奔来。
热情地朝她挥着手,小沙弥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两颗小虎牙更添灵动可爱,他拽住时聆的衣袖,眼里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师父!师兄!他们起来了!”
他们?
时聆朝身后望去,季陈辞站在树下,身上换着干净的布衣,发尖还在滴着水珠,看样子是刚沐浴完。
诵经声戛然而止,住持放下木槌,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然后缓缓转身。
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花白的眉毛下是慈祥的双眼,身上穿着宽松的袈裟,背有些佝偻,手腕处挂了串檀木佛珠。
这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冰冷的佛像,而是活生生的人。
他慢步走来,笑眯眯地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时聆:“小十。”
住持:“小吃?”
“你这么瘦,确实该多吃点。”住持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得温柔和蔼。
接着他又晃悠着去问季陈辞:“你呢?”
季陈辞:“小七。”
住持:“小鸡?”
时聆“噗嗤”笑出声来,原来住持耳背的毛病,这么早就有了。
观南走出大殿站在他身边,语气颇为无奈:“师父,是数字的十和七。”
住持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哈哈,老衲我耳朵不大好,你们平时说话可以大声一点。”
小沙弥甩着她的袖子,脆生生道:“你们也要留下来吗?”
时聆和季陈辞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出了纠结,他们的确想留在这里,但看到那几颗光溜溜的脑袋,又犹豫起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