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道说完径自离去,江怡然瞧着折礼与笺云的背影,若有所思。
再回望江的住处,已是夜幕。
午饭没吃的折礼有些饿了,便拉着笺云去了望江的厨房。
望江住的是虽是弟子院,但他是青芜除掌门、掌门亲传、青芜四管事以下的首座弟子,院子独立,有厨房。
折礼推开厨房的大门,被灰尘呛得退了几步,看来望江几乎是荒废了这个厨房啊。
折礼让笺云先回屋,自己收拾一下再去弄点食材,笺云拒绝了,跟着他一起收拾起来。
笺云,你是不是在凤霞也受人欺负啊?折礼故作无意地问道。
修为不济,总是会受些刁难。笺云平淡地回道。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凤霞啊?
笺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无光的眸中,隐隐有些刺痛。
没有得到回答,折礼看了一眼笺云:或者去别的门派也行啊,你要是再回去凤霞,他们一定还会欺负你,你看上次,都把你打成什么样了。
折礼没有注意到屋里低迷的氛围,良久,他才听得一声若有若无的冷笑,耳畔传来夹枪带棒的回答:我真不知道是该说你单纯无知好,还是愚不可及好。
折礼有些尴尬地看向笺云,小声说道:以往只觉得你柔弱,没想到你也会用言语攻讦。
他说罢又冲他笑了笑,叹了口气,低头干活:会发脾气是件好事呢。
笺云怔了怔,那个浑身笼罩在黑暗中的少年,抬起头凝视折礼,半晌,橘色温暖的烛光照亮他半张脸,渐渐的,他身上的阴霾也缓缓散去,身上的尖刺逐渐收起,他略带落寞地说道:凤霞在那三派独大,我又能去往何处呢?
折礼听完,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我真羡慕你,有疼爱你的师傅,就算你什么都不会,受了委屈,他也会为你撑腰,护你左右。而我什么都没有。
折礼看着笺云,良久,抱着诚恳的歉意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说这些让你难过
笺云回以一个平淡的目光,又专注于手中的扫洒工作。
我师傅人很好的,别看他一脸冷冰冰的样子怪唬人的。折礼轻轻笑道,我从小父母就死在了诛魔之战中。
笺云的动作停滞了半晌,他抬头看了折礼一眼,想起了那个也死在诛魔之战之中的仙长。他送的罗裙,有一些不合身,却很好看,他明媚的笑容,却又隐藏着重重心事
他们走后,我流落在外,吃过残羹剩饭,扫地洗衣、端茶倒水,苦活累活都做过,挨过打,也受过骂。他云淡风轻地说着,浑然忘记了自己也还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笺云深深地看着他,怪不得看他打扫的动作如此娴熟。
折礼又抬起头冲笺云笑道: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同你一样,不是什么高人一等的人,若你愿意,大可以把我当做朋友。
笺云愣住了。
朋友
朋友他垂眸露出一丝自嘲。这个词好像早已从他生命中抹除了一般,自他离开故土,踏入凤霞的那一刻起,就完全被抹杀了。
李文鹤给他带来的阴影,会令他在睡梦中仍觉痛苦,会令他在深夜噩梦中醒来时感到窒息,会觉得阳光那么明媚却那么冷,会觉得世界如此明亮却只剩黑暗。
连同着凤霞的其他弟子,也渐渐的,像看一件东西一样看待自己,或嘲讽,或怜悯,或觉得恶心。
或许早已看惯了那些恶,如今见到一份善,他只觉虚伪,另有所图。
他抬眸看了一眼折礼,又露出几分冷意。
两个人兀自沉浸在各自的心事中,慢慢地收拾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过了一会儿,竟也把这个不毛之地收拾得落落大方。
折礼让笺云坐一会儿,自己便出了门去找食材。
待折礼回来,笺云已经靠着桌边睡着了,折礼轻手轻脚放了东西,坐到笺云面前。
熟睡的笺云透着病弱的美,长睫投下暗影,安静如停在花畔的蝶,令人不忍心惊扰。
折礼脱下外袍,走到笺云身边,替他披上,手忽地被人按住,折礼愣了愣,笺云缓缓转过身,睡眼朦胧地看着折礼:你回来了。
笺云的手有些凉,折礼在他身边坐下:青芜的夜里有些冷,你怎的在这里睡着了?
握住折礼的手没有放开,笺云疲惫地眨眨眼:今日有些倦了。
那我去做饭,你坐着等我一会儿。折礼起身,笺云的手依旧没有放开,他面上有些发热,偷偷地看笺云的手。
过了半晌,笺云才放开折礼,拢了拢外套,轻声说了句:真暖和。不知是说外套还是折礼的手。
折礼扯了一抹不自然的笑,径自做饭去了。
第18章 彷徨问心意
说是做饭,但折礼对此事却并不精通,毕竟这许多年来,都是师傅养活自己,非道做饭又极好,更是不需要折礼动手。
折礼硬着头皮看了看食材,只想做个简单经典的番茄鸡蛋面。
他把番茄洗净要切,这第一刀便剁在自己手上。
嘶折礼吸了口凉气,豆大的血滴滚滚而落,他连忙放了刀用手摁住,好在他下刀虽狠,却只是切了个口。
闻声醒来的笺云顾不得外袍滑落,急忙将折礼的手扯开,将切到的指头含进了嘴里。
温热而湿润的感觉惊得折礼险些跳了起来,他怔怔地看着笺云,笺云亦抬眸看他,折礼有些心虚地躲过笺云的目光,忽觉手上一痛,闷哼一声。
笺云笑着看他。
折礼心神一荡,笺云这一笑,令他心生亲切,恍若熟识多年,他的笑容皎若明月,将阴暗一扫而光,寒寂孤高之月,恍惚照进心底,月光如水。
指尖的观感十分敏锐,笺云咬过那一口之后,伤口的疼痛逐渐被酥麻感替代,而如同蛇一般游走缠绕着指头的粗糙而又温柔的触感,令折礼心中乱颤。
脸上又烫了起来,折礼慌忙抽了手,转过身随意将手指捏住:我手怪不干净的
瞧见折礼红透的耳根,笺云心中嗤笑,却只是平淡地回道:这样止血快。说罢他走到水桶边漱口。
嗯折礼含糊地回道,谢谢。
还是我来吧。笺云拿起菜刀,我来。
折礼避开他的目光,慌慌地跑到桌边坐下:那就辛苦你了
笺云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心里觉得有趣。
这一顿饭草草吃过之后,折礼捡起外袍便匆匆离去,再也没敢看笺云一眼。
望江同白熙游玩回来,折礼埋着头步伐匆忙地往门外走,望江唤了他两声,见他没有反应,也懒得管了。
折礼心不在焉,漫无目的地在青芜闲逛,逛到风景开阔处,山风猎猎,衣袍翻飞,折礼才长长地吐了口气。
夜已经深了,天空繁星遍布,折礼躺在草地上,伸手看了看伤口,方才那一幕又出现在脑海,甚至连感官,也止不住地在回味,这种难以名状的舒适。
折礼拍了拍脑门,心中只觉得抓心挠肺的,那种怪异的感觉,伴随着笺云的音容笑貌,一直回荡在脑海。
待四周生起寒气,折礼觉得冷终于战胜了内心的动荡,才起身匆忙往知意园赶。
本来料想时候不早,非道应当已经休息,却没想到折礼刚步入园子的回廊,便瞧见非道站在出口处,定定地瞧着他。
没来由的有些心虚,折礼瞧见非道的脸色,似乎与平日的温和大有不同。
师傅,还没休息啊?
非道瞧了他半晌,不言语,折礼只觉他的目光似要把自己剖开来看个通透,一时更觉疑惑,既疑惑,又心虚。
你近日是越来越自在了,非道不冷不热地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才想起回来吗?何事令你如此乐不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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