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道甚少对折礼动气,折礼这还是第一次从非道口中一连听到好几句棉里带针的追问。
我我错了,师傅。折礼连忙拽了非道的衣袖,态度恳切,我在望江那里耽搁了一会儿我以后一定早些回来。
非道的神色略有松动,斟酌了半晌,他背过身去:折礼非道顿了顿,你年纪也不小了,最近又与锦阖、凤霞的弟子来往频繁,你且记得,与任何人来往,都要注意分寸二字。
他看向折礼,眉目间皆是认真:做任何事,都需想到后果,想好,是否有承担责任的能力。
折礼抬头,怔怔地瞧着非道。
非道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神秘让人好奇,未知最是诱人。牵绊所产生的感情是珍贵,但也最是复杂。
非道说罢,又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非道说的含蓄,折礼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半宿,似懂非懂,到后半夜天都快亮了,他才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折礼起床,便见桌上放着食盒,想是非道来过,见自己还睡着,便留下了早饭。
折礼打开,竟是许久未尝到的银耳莲子羹。
吃罢早饭,他转着转着,便又转到望江的住处,却站在门口迟疑着是否敲开这扇门。
折礼,望江从外头回来,你站在我门前做什么?
望江扑将上来架住他:怎么犹犹豫豫的?他伸手戳戳折礼的胸口,是不是心里藏事儿了?
折礼格开望江的手,欲言又止。
望江索性拽着他离开了自己的院子,走到不远处的大树底下,掀袍往那石头上一坐,指指旁边的石头:坐下说吧。
折礼迟疑了片刻,坐了下去。
折礼将非道昨夜的话转述给望江。
望江师叔,我师傅这是什么意思啊?折礼问道。
望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他,半晌开口:我问你,你为什么,这么帮着笺云?
往事浮上心头,三月的微风拂面,热闹的阳光挤下枝头,折礼说道:我来到青芜以前,也曾被人这般欺负
望江有些意外:你来青芜之前,不是住在枫叶林吗?
我父母去世之后,母亲的宗族便将我接下了山,没过多久,宗族家道中落,便又跟随姑母改嫁蓝山城,寄人篱下
没想到折礼身世如此坎坷,望江叹了口气,拍拍折礼的肩膀宽慰他:原来如此。
折礼笑了起来:那些事我早就不在意了。
望江又问道:所以,你对笺云,没有别的想法吗?
折礼懵懂地看向望江:什么想法?
望江略一琢磨,凑近折礼,小声问道:还记得你上次拿走那本书吗?
???折礼满脸疑问,怎么突然扯到那本书了?猛然间,折礼明白过来,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脸涨的通红,你怎么能这么龌龊
望江双手撑在身旁瞧着折礼,好笑地说道:你少不经事,没经历过感情,你师傅是担心你对笺云有别的心思。他又怕真的猜中,伤害你的感情,所以才这般敲打你。
折礼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可是,为何师傅偏偏担心我对笺云
望江叹了口气:折礼,且不论笺云的身份,单是他身为男儿身这件事,恐怕,就很值得掌门担心。
良久,折礼理解了望江的意思。
望江又叹了口气:都说日久生情,过往六派都收男女弟子的时候,弟子之间若是产生了感情,无法自制,女弟子怀孕,便只能被逐出山门。若是与之相爱的男弟子能负起责任,与之一同下山,结为夫妇便罢了,只可惜很多男弟子,都为了能留在山上,拒不承认。后来,为了减少这种事情,六派才逐渐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可是,凡尘世间芸芸众生,并不只是男欢女爱。总还有些少数,也就是断袖。望江说道,我还记得十几年前,青芜便有一对师兄,因日久生情,而被指指点点,难以自处,最终其中一人决心决断,另一人悲痛万分自毁灵根而亡。终究还是酿成了悲剧。
怎么会听了这些,折礼心中不由感慨,可是书中说真心相爱没有错啊
书?望江被他的单纯逗笑,这个世界不是由书中的一条条清楚的道理、规矩来约束的,甚至是非、对错、黑白,都并没有明确的界限,全由复杂的人去判断。
这人啊,与世间万物没什么不一样,之所以有性别之分,便是为了繁衍。
这几千年来,宗族大家总是将繁衍作为第一要事。而断袖,意味着异类,也意味着放弃了繁衍之能,自然倍受唾弃。
一份感情,能扛住人世间柴米油盐粗茶淡饭的万千琐事,便已是不易,还要再抵抗闲言碎语,攻讦谩骂,若是心志不坚,又能多撑几时呢?若是其中一个舍弃了,另外一个不能舍弃,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自古以来,鲜有断袖能有个好结局的。这条路坎坷,你师傅或许不在意你选择什么样的人去喜欢,但他肯定不想你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望江一口气说了许多,折礼听完,发了一阵子愣才像是缓了过来,长叹了口气。
原来感情是这么复杂的事情吗?折礼陷入深思。
望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对啊,所以你到底喜欢的是谁啊?
我喜欢折礼喃喃低语,又恍然醒悟,无语地朝望江投去目光,师叔,你是不是在套我话?
望江一脸深意地瞧着他:你真的有喜欢的人?
我没有啊折礼反驳道,一时又拿捏不准,用心虚的口气问道,师叔,到底什么是喜欢?
望江收了笑意,有些担忧起身,定定地瞧着折礼:你这么问不会真的是对那小子动了心吧?折礼,别的事掌门和师叔们都会护着你,唯独这件事
望江摇头,笺云于你,身份悬殊,你是名门之后,又是掌门与老掌门捧在手心、如珠似宝养着的宝贝,但凡你喜欢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没有人会反对。况且凤霞与青芜这几年的关系你也知道,青芜,可丢不起这个脸。
第19章 惆怅无处答
折礼瞧着望江严肃起来,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作为师叔,我可以助你救他;作为你师傅,掌门可以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如今也只能以嫌犯的身份留在青芜,待此事了结,终究还是会回到凤霞。
不如这样,望江想了想,说道,这段时间你不要再与他来往了,之后的事情,交给师叔来处理。
折礼怔了怔,垂头思索。
首先是第一桩事,他究竟有没有对笺云动心。
他想不明白,但他确实将笺云当作朋友,希望他能离开那样肮脏的地方。
所以他不能轻易放手。
折礼拽住望江的胳膊,讨好地说道:师叔,我把笺云当作朋友,我不能坐视不理,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处理好。
望江的目光落在折礼的手上,又挪到他脸上,这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怎的如此执拗?
那你答应我,如果之后发生了有关两派名声和利益的事情,你就不能再与笺云见面,必须完全脱离这件事。望江沉着脸说道。
折礼还想再讨价还价,便见望江瞪大了眼睛,一副你再说,再说就翻脸了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