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妮,那一天我笃定我们会相识,但没有料到我们会相知,最后相爱。
缘分真的奇妙,不是吗?北爱尔兰将你送给我,我惊慌久矣,又欢喜满腹。你是异国神秘的溪流,包裹我,我怎麽也拧不干这一身的水汽。
安妮,有多少黑夜我辗转反侧,思考着那些有关世俗男女的情节,可我远渡重洋不是为了学习相夫教子,我只知道,我心属你,千真万确。
有太多事惹人回忆,我如数家珍。而现在,我却不敢写下任何相关的字句,怕窝在眼眶的泪晕湿纸张。
安妮,我最亲爱的。我的面前是你最温柔的面庞,而背后是硕大的炮弹与烈火。原谅我的辞去,你不必长久等待,但我知道你会念我,苦苦盼求。一定要继续写作,勿忘浇花,记得吃饭。
那就到时候给你带母亲做的红薯山药糕,她最拿手了,你会喜欢。
琼斯小姐的日记(十一)
9.21
弋子,我又在读你的信了。
南京还好吗?秋风已经起了。
依稀记得父亲会来接我。
没有来。
下午,史密斯护士给我带了一叠中国诗译本,说是一位叫希贝尔的女士带给我的。
我记得它们,一直摆在我的床头,是你某天给我的礼物。
吃药、阅读、吃饭、午睡、吃药、阅读、睡觉。
多亏了那些可爱的诗,我终于没那麽无聊。
我多想你。
9.23
被一阵杂乱钟声吵醒。
史密斯告诉我,那是后栋顶部的钟楼传来的,不知道是挂绳没有绑紧,还是最近风太大。
我讨厌那些厚重的声音,它们让我想到遥远的教堂。
9.24
我跟一个被优待的囚犯没有区别。
许久不见太阳了。阴雨不断。
我好想离开这里。
10.11
门口又传来指甲刮擦的动静。
我不怎麽怕了。
但那些没有规律的刮擦让我耳膜震动,进而控制我的手掌。
右手握的笔尖慢慢移动到按压纸页的左手手背上,内心有个声音告诉我——
模仿它!模仿它!
我好像真的这麽做了。
当我反应过来时,笔尖已经划破了手背,留下血痕。
是我做的吗?我盯着笔尖出神好久。没有疼痛感。不够。我不想这麽做。
我再得试试。
史密斯护士进来了。
我把手缩进被子里,朝她安静地微笑,装作无事发生。
我真的病了吗?但我是个正常人。可我需要吃药。
但吃药的都是病人,我想我可能真的病了。
10.23
弋子,我又看到那个女人站在窗前了。
她形容枯槁,红色头发,灰绿色眼睛,从不试图与我说话,只望着窗外发呆。
我有些害怕。
钟声响起了,她侧着耳朵听,还微笑。
奇怪的人。
弋子,我真想离开这里。
11.14
下雪了。
史密斯小姐为我披了一件外套,其实我不冷,连呼出的热气都被窗户隔开,反扑到我的脸上。
什麽都出不去。
弋子,关于你只想到春夏。因此我讨厌秋冬,但你或许会喜欢雪吗?
阳台的桔梗怕是要冻坏了,我有些想念它。如果它叶子枯萎,我想请你上去看看。
弋子,你对付植物总有办法。
12.3
读你的信。
吃药,睡觉。
今天又有钟声,三下。
12.25
医院的圣诞餐太乏味,楼上有人在跳舞,舞鞋咚咚,刺耳,却让我心情不错。
弋子,我又回想起那日和你跳的第一支舞。
南京是否也有舞会?但你提到它在流血和吶喊。我难过起来。
只要你平安。
1.3
红头发女人又站在窗前,我走过去,却看不清她的眉眼。
“钟声又响了,五下。”她开口对我说了第一句话。
原来也有人和我一样关注它?我微笑起来。
她的手臂有伤痕,看起来十分可怖,我没有开口问她。
“死亡是什麽?”她又说。
我不知道。
她消失了。
1.4
弋子,又在读你的信。
回忆你。
死亡是什麽?不是生的对立。我想到了我的母亲。她死亡时很安静,躯体发白,紧闭着眼睛不看我。
那日我问父亲她去了哪里。
“想去的地方,”他沉默了一会,“很远。”
“是不是变成星星?”
“那是童话,”父亲的眼睛涌出泪水,“她去往天堂,没有病痛,永远幸福。”
可我不想去天堂,弋子。
我要去你在的地方。
1.19
弋子,梦到你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