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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开始发烫,弋子的指腹也是。我们在大风里对视了一小会儿。
又一层海浪扑过脚背时,我们接吻。
这次的吻不同。梦里庄园的吻是虚幻的,而它真实,昨夜卧室的吻是疯狂的,而它温和。
这一刻,只有嘴唇轻轻触碰摩挲着,弋子闭上眼睛,在长久的海浪声里,她流泪了,接着给我最情谊绵长的拥抱。
7.10
弋子消失了。
整整十四天。
我简直要疯了。
在前一周我告诉自己,或许是学业忙碌,或许是父亲在家,或许是天气不好,或许是庄园的活计做完了——这些理由还算合理,勉强能告慰我紧绷的神经。
之后的每一秒,幸福都在肉眼可见的流失。
我开始恐惧。每一种揣测都能让我心惊肉跳,一开始是上课时弹错音符、漏写字母和蘸错颜料,接着是丧失食欲和写作欲望,再然后,便是现在的整晚失眠。
我内心生出少女般的幽怨,责怪狠心的弋子怎麽不来看我。
她怎麽可以这麽久都不来?她怕是要把我和我的桔梗花全部忘了。
我在房间里踱着步子,越想越气,内心却充斥着某种担忧——如果……如果弋子出了什麽事的话……
上帝!这绝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我倒宁愿弋子把我忘了。
7.12
我讨厌弋子!
7.13
父亲怎麽还不出去料理他的生意呢?我必须得去瓦科大学一趟,是的,我要找弋子问个清楚。
没办法,父亲一天到晚都在一楼读着他的报纸。
7.14
我再也不会理弋子了。
我再也不要原谅她!
7.15
我终于见到了弋子。
起初是楼下传来了动静,我立马听出是弋子的声音。
她正请求着父亲的同意:“先生,我想要见见琼斯小姐!劳烦您。”
父亲很是震惊她的贸然闯入,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中国女孩只是我的一位不合格的普通朋友。
浓密的眉头扬起又拧紧,父亲轻蔑地上下扫了她一眼,“你找她?什麽事。”
剧烈的愤怒与惊喜让我的指尖发起抖来,我忍住想要立刻跑下楼的沖动,僵站在二楼俯瞰她的背影。
弋子和父亲又交谈了几句,最终失落地转身离开。
那一瞬间,我看清了弋子的脸,怒气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蹤。
弋子怎麽会成了那副样子……
原本灵动的黑眼睛此刻毫无生气,像死去的鱼眼珠般低垂着,本该是血色饱满的圆唇竟变成苍白的灰,脸颊也凹陷下去。
心被狠狠地揪了起来,我立刻朝楼下喊了一句,“父亲!请让她上来吧。”
父亲困惑地擡头看了我一眼,神色极度不悦,却又不好再阻拦什麽,撇了撇胡子冷哼了一声,继续戴起眼镜看他的报纸了。
我刚关上卧室的房门,弋子便蹲在地上恸哭起来。
我从未见过弋子如此痛苦,顿时感到无比自责。可怜的弋子……她一定是遇到什麽事了!我怎麽能埋怨她不来见我?
“到底怎麽了?”我将弋子扶到沙发上,递给她一杯温水,无措地安慰她,“弋子,弋子……没事的!你一定要告诉我。”
呜咽声慢慢小了,弋子擡起悲切的眼睛,茫然地看向我。
“安妮,”她抖着声音,“我家……很不好。”
很不好?我不知道这具体指的是什麽,但我读懂了弋子的煎熬。
这种煎熬也像锅油一样烤着我,让我不禁去想象她这半个月到底有多麽崩溃和无助。
弋子的眼圈发乌,她一定把眼泪都流干了。
“是战争。”她说。
我浑身僵直。
事实上我从没有设身处地了解过战争。我出生时一战刚好结束,此后关于二战,关于联邦的独立与解体等政治话题,我也只在父亲的报纸上见过。
战争在庄园外,在书籍里。
但现在,战争与弋子联系在了一起,这让我快速想到了死亡和尸体,鲜血与吶喊。
“怎麽会……哦不……”我站起身来,极速地呼吸着。
弋子跟我说起缘由时,眼泪又铺天盖地地流了起来。
起初是她的哥哥表现得不对劲,说要出趟远门,弋子没有怀疑什麽,直到她发现了抽屉里的信。
那是她父亲的信,字句恳切托付,最后的一句话是:
国危,勿回。
弋子的哥哥并没有告诉她。
后来弋子才知道他买了回南京的船票,还带走了她的护照。
“他要确保我的安全,”弋子说,“可我绝不想让它成为最后一面……安妮,我要回去。”
我发着抖,心里有一个声音叫嚣——“你怎麽能走?愚蠢!你不知道危险吗?你必须要留下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