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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文学杂志,崭新,油墨的香味很足,“莫代尔”一词用的是漂亮的花体。

在连载诗歌栏上,我看到了“莉莉”。

“太棒了……”我感叹着,将那一页一看再看,幸福得简直想要要流泪,毫不夸张。

这时候天边响起雷声,都柏林又要下雨。

“啊,我得赶紧走了。”弋子将布包举过头顶,擡脚便要朝大门跑去。

“雨马上要下了!”我拉住她,“你瞧!”

不出几秒,哗啦啦的雨点瓢泼而下,溽热的地气蒸腾而上,又被大雨压下去,沉闷的水汽扑在脸上,夹杂泥土和树叶的潮味,瞬间打湿了我们的发顶。

我拉着弋子跑进房子,不过几十米,两个人却被淋成了落汤鸡——不愧是北爱尔兰的夏季,脾性堪比酗酒大汉,暴雨总是下得这样没道理。

“上去换件衣服吧。”我提议。

“琼斯先生会回来吧?”弋子很犹豫,“给我一把伞就好了,安妮。”

“这样大的雨,恐怕连人带伞都会被沖进下水道的!”我笑她,“我父亲明早才回。”

弋子沖了个热水澡,从盥洗室里出来时,身上穿着我塞给她的睡裙。

宽大的白裙,小而湿润的弋子。

她显然有些扭捏,“希望我没有用错你的香皂,”弋子笑了笑,随后低头没有再看我的眼睛。

“要再排练一次吗?明天就要表演。”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拿出了台词簿。

“啊……当然。”弋子点了点头,拿起水杯喝了两口。

于是我们穿着睡裙,站在卧室的地毯上演习最后一幕。

涌动的白像极了黑白电影末尾的雪花残影,恍惚间我的娃娃们都成了真,红头发的莉莉和她的波露活了过来,她们拉着手,说着话,眨眼睛。

窗外的微光是舞台的灯,狂风骤雨为我们伴奏,雷声撕裂叫嚣,我们在昏暗的房间里背诵、旋转、大笑。

“可恶的塞莱斯特,我要给你最大的诅咒!”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走到我面前,钢笔是她的权杖,指向我,“钟声奏起时,你会被豹群拖走!海浪的扑打会淹没你的哭声!”

“泡沫只能吞噬我的躯干!”我夺过钢笔,“我属于我,疼痛的灵魂终将不朽!”

“你的灵魂?它空洞、脆弱、不值一提,我一并夺去!”

“你想要训导我,撕碎我,改变我?”我拉过弋子的手掌按在胸襟上,“我的灵魂坦蕩纯真!而你的罪恶让你的头颅低垂,只看得见地狱和死神,它贪婪、傲慢、丑陋不堪!”

暴风雨熄灭了,整座世界安静下来。

弋子没有再念下一句台词。

眼前是一双湿润而炽烫的乌黑眼睛,而弋子微颤的手掌下,是我剧烈跳动的心髒。

钢笔“啪”地一声,掉在凳子上。

我惊醒过来,清咳了几下,转过身走向衣柜,假装忙碌地翻找起来。

浅色细棉纱长袍,果酱色丝绸泡袖,蓝绿交织的蓬松短摆,波光粼粼的银色流苏,繁複的蕾丝和爱尔兰编织披风……

若干衣裙彙聚成海洋,却不流动,像昂贵的五彩塑料袋般,被我扔在床榻上。

弋子站在地毯上,安静地看着我。

“你在找什麽?”她终于开口,声音小而轻。

“噢……明天话剧适合穿的衣服。”我转过头。

弋子凑过来吻我。

轰地一声,脑袋里炸开白光。

在弋子漆黑的湿润瞳孔里,我看到了自己的眼睛,两轮灰绿色的、颤抖的、饱含欲望的太阳。

黑的头发,红的头发,混杂在一起,是红翅黑鹂的肩羽,被风吹成小而柔软的漩涡。

交织的不仅是头发。我想到儿时用手指搅弄棉线,给我挚爱的娃娃们编织衣裙,如今缠绕在我指尖的是弋子的脉络,鲜红色,它们繁密,茂盛,狭长,是跳动的生命体。洁白的肚脐是一团鼓蓬的湿海绵,亲吻需要很轻才不会压出形状。我小心翼翼,擡头汲取一口潮黑的新鲜氧气,俯吻她,近乎悲切的咬嚼,再晚一秒就要溺亡。

海风腥鹹,涌入口鼻,我们在黑夜里奔跑,穿过摇摇欲坠的雪崩。

胸腔因为剧烈起伏而疼痛起来,欢愉的眼泪是火山漫出的一滴熔浆,触碰到空气便骤缩成死去的火焰。生与死,信仰与赎罪,乐与悲都隔着一层薄膜,我快要分不清了。

弋子总能察觉到我的难过,手臂像一把草剪,利落地攀过我走失的情绪,咣当一声,绿珠子碰撞发出悦耳的幽鸣。

她凑到我耳边说话,声音像肥皂水一样滑腻,轻易抓不住。

她将我形容成一柄水草,枝干柔软脆弱,却不轻易被海浪卷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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