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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的红光沖天而起,照亮了昏茫的暮色。
猛烈的气浪把支离破碎的铁块和残肢抛向河面,砸起一朵朵水,。一块撕裂的花布从天而降,飘飘蕩蕩地落下来,借着火光,士兵认出来,是那个过路女人旗袍的花色。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沿着河堤向下游走去。
第 82 章
“淩砚,我记得你刚进小站的时候,还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徐蔚山站在格子窗前,状若无心地摆弄着一盆异枝歧出的罗汉松,“一转眼,已经成为一跺脚就要震颤北方的大人物了。”
薛宗耀站在不远处,盯着徐蔚山满头白发,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不敢,卑职能有今天,全仰仗徐公的栽培。”
“栽培?我连这棵树都没栽培明白,哪能栽培得了你!”
薛宗耀恭谨地垂着眼,站得溜直,似乎还是二十多年前那个刚入伍的新兵蛋子。
徐蔚山窝着火,但因做过亏心事,这火又无法烧得理直气壮,一个上午对薛宗耀冷嘲热讽,东拉西扯,始终说不到正事上。
薛宗耀状似惶恐,心中早已不耐烦,而这点不耐烦又被他巧妙地掩饰住了。
终于,徐蔚山沉着脸开口:“你知道吧,谢至柔死了。”
薛宗耀一脸痛切:“卑职听说了,被日本人炸得尸骨无存,谢兄也算是杀身成仁了。”
这话徐蔚山就不爱听了,立即反驳:“谁告诉你是日本人干的,想他死的人多了,你以为瀛台那位是省油的灯?你们都以为他面慈心善,大大的荒谬!”
死了个老对手而已,至于是谁杀的,薛宗耀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日本人屯扎在山海关外的军队。他刚把热察绥收入囊中,日本人就打算卷土重来,他必须加倍提防。
“山西被严焕章和岳修祸害得民不聊生,现在既然你占据着山西,有件事,我想应该征询你的意见。”
“不敢,您但说无妨。”
“经过此番战乱,山西民生凋敝,内阁经过多次研究,考虑引进有实力的日资企业,在山西修筑铁路。当然了,是中日合资……”
薛宗耀静静听完了徐蔚山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出他所料,徐总理亲自把电话打到保定督军署,说低声下气夸张了点,但也是客客气气地把他请来北京,果然不是白给的。
薛宗耀也痛快,且不计前嫌,老长官让来就来,下了火车拉着两个卫士营直奔铁狮子胡同。
老薛意气风发,单枪匹马进了总理府,徐蔚山虽然看着他手痒,但也无可奈何。遥想当年天津小站那个任打任罚忠心不二的小薛,已经一去不複返了,他不禁有点怀念,更有些不服老的怨忿。
薛宗耀不吱声,自己的人千辛万苦打下的山西,放在手里还没捂热,你就想转手把它送给日本人?今天让日本人修了铁路,明天是不是还要办银行、开报社、挖中国人的矿?薛宗耀简直想冷笑出声。肩上日本人送的伤疤还在发痒,这麽快又想在自己身上打主意了,门都没有!
薛宗耀愤怒夹杂着失望,二话没说,干脆地拒绝了。
意料之中的事,老徐没有流露出太多意外,既然没法晓之以理,那就只能动之以情。
他不厌其烦地列举了往昔日本人对薛家父子的种种好处,说得皱纹横陈的嘴上开出好几朵唾沫星子。
但薛宗耀油盐不进,耐心渐渐耗尽,说话间就跟他告辞往外走。
徐蔚山叫住他:“薛淩砚!”声音里透出杀意,还有点沉痛的意思,“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可不要糊涂,学谢至柔逞匹夫之勇,没有好下场!”
“徐公。”薛宗耀站在台阶上,倜傥地侧过身望向他,挺拔得像一棵松,“卑职不糊涂,卑职只是不愿意做汉奸,让家乡父老戳断脊梁骨!”
“你说谁是汉奸?!”
老徐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在会客厅里急吼吼转了几圈,一擡头,瞧见多宝阁上躺着一把勃朗宁,他抄起来边走边上膛,“妈的反了!”他瞅着薛宗耀已经走到大门口,举枪对着他就要搂火。
薛宗耀听见身后的动静,顿住脚步,回身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没什麽情绪,却让徐蔚山立刻冷静下来,扳机似有千斤重,握枪的手不体面地发着抖。
薛宗耀盯着黑洞洞的枪管,动了动嘴唇,但什麽也没说,步履如飞地走了。
京城不宜久留。
薛宗耀离开总理府,马不停蹄赶回了保定大本营,一到督军署立刻派人给江欲行发电报,命令热河、山西全境严加防备,同时抽调边防军兵力加固榆关防线,绝不让日本人有可趁之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