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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彻底静下来,只剩鸟鸣喧嚣。
队伍打散了,薛靖淮孤身一人,站在小路中央,身上溅满泥水,只有挺直的身板、肃然的模样,还能看出些许司令的威严。
那人并不打算露面,冰冷地向他发号施令:“把枪放下,往前走。”
薛靖淮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枪,嘴角泛起无奈的笑,没有犹豫,把它扔到了身后。
薛靖淮踩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穿过重重荆棘野草,终于到了地方。
洞口有两个石墩,顶上磨得锃亮,一看便是常有人坐。头上悬一方石匾,刻着粗犷的三个大字——天宝寨。站在门口往里瞧,幽深狭长的一条甬道,些许橘色微光散洩出来,是山洞深处跳跃的火苗。
不像个临时据点,薛靖淮心中有了计较,自己确实来到了这伙土匪的老巢。
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土匪能让他来这个要紧的地方,只能说明一点:压根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去。
死到临头,薛靖淮的心中反而平静,寻着光,从容走进去。
没走出几步,对面迎来个人影,逆着微弱的火光,隐约可见身形高大,戴着顶礼帽。
这土匪还挺别致。薛靖淮鼻子轻嗤一声,下意识想去按枪把,才发现自己是真正的赤手空拳了。他站在原地,等来人先发话。
“薛司令,你好。”来人在他跟前站定,帽檐下一张脸死白死白,嘴唇色如酽茶,眼睛是沉沉的黑,冰冷似铁,“恭候多时了。”
他说着,伸出双手,用眼神向薛靖淮示意。
薛靖淮胸口起伏几下,极不情愿地张开手臂,任他将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确认没有武器,白脸男人扭头往里走,薛靖淮跟上,竭力克制住打听叶青阑情况的欲望,只问:“你们是谁?”
“待会便知。”白脸男不带感情地说,“何必多问。”
开始的礼貌都是装的,什麽司令,落到这里跟肉票没有分别。龙游浅水遭虾戏,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就是这个道理。
两人越往前走,空间逐渐开阔,最后来到一个有巨大穹顶的天然洞穴深处。
薛靖淮借着火把的光,见空旷的洞府里家什俱全,到处挤满了人,乍一看好似个难民收容所。不过细瞧,这些可不是什麽面如菜色的饑民,而是满脸横肉的土匪强梁,偶尔的目光对视,便目露兇光地,朝这个年轻的外来者龇牙示威。
薛靖淮视若无睹,径直往前走。
远远的,他看到几个腰里别枪的男人,穿粗布大褂,露出筋肉结实的臂膀,耀武扬威地拱卫着一个细瘦身影。
那身影正背对着他,专心致志观察石墙上的一副画——那竟然是一幅西洋油画,画着负雪的山顶,湛蓝的天空,金色的白桦林。
土狗放洋屁!薛靖淮差点冷笑出声。
“爷,人带来了。”白脸男人恭敬地说。
“好。”那人说着,转过脸来——一打眼,薛靖淮当即笑不出来了。
“梁……梁公子?”他滚着喉头,感觉自己被噎住。
梁仞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薛大帅,别来无恙?”
薛靖淮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在土匪窝,目光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她——或许是他,西服虽然换成了长衫,油头粉面的样子却一点没变,举手投足,瞅着还是那麽洋派,充满男子的英气。
“我真没想到是你。”薛靖淮唏嘘,感慨之后是愤怒,“你把叶青阑怎麽样了?”
“你就那麽想见他?”
薛靖淮回想起往事,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你这不是废话?”
立刻有人厉声呵斥:“你他妈说话客气点!”薛靖淮很不悦,侧过头轻蔑地瞥他一眼,黑洞洞的枪口登时杵到眼前。
薛靖淮拨开枪管,收回目光,盯住梁仞:“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麽,我只想知道他在哪里?”
梁仞指向西边的一个出口,穿过那道石门,有一个宽阔的天然石台,台下是悬崖绝壁,悬崖之下,是浊浪滚滚的黄水河。
“你来晚了一步。”梁仞的脸上忽而闪过一丝残忍,平静地说,“叶老板今天早上,从那里跳下去了。”
第 69 章
薛靖淮跌跌撞撞扑到石台边,往下一看,顿时,心髒仿佛被一只手猛地攥住,狠狠捏碎了。
他回头看向梁仞,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乞怜的目光。
他想让梁仞告诉他,刚才说的不是真的,但张了张嘴,什麽也说不出。一股混沌的,天旋地转的悲伤,陡然截断了他的一切思想。
惊愕让他短暂地失语,缓过来,他终于哑着嗓子说:“我不信,为什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