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惟把江丽欣的尸体送去火化。
江丽欣是三天前因晚期肺癌抢救无效死亡的,长期的住院治疗把她和沈惟攒的钱耗得一干二净。沈惟磕头、下跪,借遍了他们认识的所有人,借得人家一看到他转头就走。
可最后江丽欣还是死了,沈惟也身无分文,连火化下葬的钱都没有。
贺竞云也在。毕竟是故人离世,他又当面听到了这个消息,钱都借出去了,来一趟也没什么妨碍。他出现的时候沈惟表情里的惊讶很明显,贺竞云是唯一一位来客。不过他只是点头示意没有任何解释,身边已经空无一人的沈惟无法再推拒他的到访,像即将溺亡的人不会松开手中的浮木。
殡仪馆工作人员问沈惟是否举行告别仪式,沈惟说不,工作人员又问葬礼安排,沈惟也说不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江丽欣化好妆的脸和瘦骨嶙峋的身体,表情平淡,手却抖得几乎捏不住薄薄的死亡证明。
贺竞云是站在沈惟身后的,于是他也看到了已经死去的江丽欣。青白的,皱纹横生的皮肤,和再也不会睁开的双眼,这具模样憔悴宛如迟暮老人的尸体跟他记忆里那个凤目圆睁、气势十足的美丽女人已经再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再狂妄的人也无法无视生死。贺竞云把手轻轻放在沈惟肩头,没有说话。
对于一个即将崩溃的人来说,恰到好处的安慰就像最后一根稻草。沈惟的表情扭曲了,伴随着哽咽的抽泣声身体缓慢地弯下去,似乎想就这样蜷缩在地嚎啕大哭。可短短一瞬间过去,他又平静下来,继续做他该做的事。
也许该说是先见之明,江丽欣在几年前他们最富裕的时候就给自己买好了墓地,不至于现在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当时她得意洋洋,眉飞色舞地说人生不过三万天,早投资早享受,小惟我告诉你这块地风水很好的我现在买特别值…沈惟羡慕地说江姨我也想要,然后就被一巴掌拍在了头顶,还有一句恶狠狠的你给我好好活着。
现在她就这样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再变成了一块冷硬的墓碑。
在去墓地之前,沈惟语气很平静地对贺竞云说:“谢谢你今天陪我,我想单独送江姨过去,可以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天他换了整洁的衣服,胸口处别了一朵自制的白花。他脸色愈发憔悴了,挂着很重的黑眼圈,模样沉郁不堪。
贺竞云看了他一眼:“方便告诉我你现在在做什么吗,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找我。”
沈惟说自己现在是b市大学的大四学生,学费他有贫困生补助还在打工,应该不会再需要贺竞云的帮助了。
贺竞云若有所思地点头,本想再推他一把。沈惟微不可见地蹙眉,捏住小臂用力揉搓几下。贺竞云看着他终于没有多说什么,只在最后离开的时候说:“节哀顺变,以后的时间还很长。”
这句话的语气很正常,但沈惟想抬头告别的时候却呆住了。
贺竞云的长相其实并不很有攻击性,只是冷淡具多,长大后更是把冷淡都藏住了大半,乍一看甚至有些温润。可是在刚刚有一瞬间,那双俊美的眼睛里好像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居高临下,尖锐到几乎要穿透沈惟的身体。
但转眼间这感觉又消失了,快得好像是沈惟产生的错觉。
沈惟怔怔地看着贺竞云的背影,打算好的道别也没说出口。恍惚中他好像听到自己问工作人员,陪他一起来的那位先生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工作人员诡异又同情地看着他,回答他是黑色。而后似乎觉得这个人伤心过度疯了,问他是否需要叫医生,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贺竞云的离开也只是今天的一小部分,很快就过去了。沈惟延续着刚才的麻木,像个旁观者一样没有表情,只是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他抱着盒子,他来到墓地,他办理手续,他看着那块小盒子被埋入地下。
一道道黑漆漆的人影来了又走,一句句死气沉沉的话语也来了又走,最后的最后,墓碑面前只剩他一个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惟发了好久的呆,站得全身僵硬。他努力操控身体,很慢很慢地蹲下来,蜷缩在这块墓碑旁边,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
他先是低低地笑了,觉得幸好今天发生的不是幻觉,是真的贺竞云在陪他。笑声被咳嗽打断,窒息感和心脏剧痛迫使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冷汗与惊惧一阵一阵袭来,全身颤抖,无法区分真实与虚幻,灵魂好像飘在半空。他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无声地痛哭。
为什么他会如此痛苦,他到底还要经历什么?为什么江丽欣要被无法治愈的病痛折磨到死,生活,生活难道就是一件件夺走他在意的东西吗?其实一切都怪他自己,没有他的拖累江丽欣或许不会英年早逝,他母亲不会郁郁而终,如果他不存在就好了,对不对?他伸出颤抖不止的手抚摸冰凉的石头,年轻美丽的江丽欣对着他笑,笑得张扬肆意,好像还在他身边一样,还会恨铁不成钢地拍他的头,再抱住他对他说没关系,阿姨带你去治病。
他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似乎自己也是一具尸体。于是他像童年一样缩成一团躺下来,躺在这块小小的地上,慢慢地闭上眼睛。
后面的一段时间贺竞云没有再见到沈惟,他给沈惟留的电话与微信也没有接到任何消息。
贺竞云本以为他们的下一次交集还有很久,不成想仅仅两周后,他在秘书递来的一份人力资源企划案合作方中看到了沈惟大学的名字。
他的秘书姓陈,叫陈文,人如其名的沉稳细心不多话,心有成算办事靠谱。陈文敲门进来,身后跟着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
陈文把hr带来的文件交给贺竞云。他并不知道老板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尽职尽责地汇报:“贺总,这是b市大学方面给的合作实习事项的具体规划。”
贺竞云的视线在那行大学校名上停留了几秒,凝神细想,在几月前的记忆里挖出了这件事。
其实沈惟所在的大学并不具有充分的条件与贺竞云所在的云和公司总部合作,尤其是应届生实习甚至入职这种人力资源方面的长期合作,如果是下属公司或者分部会更有商讨余地。
贺竞云记得当时hr给他汇报的时候表情就很无奈。hr说他已经委婉拒绝了,当然言辞很客气,毕竟对方就算不是顶尖学府也是知名高校。但那位校领导很执着,认为仍有继续的可能性,表示他们会给出更合理的规划,希望云和能给他们一些时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b大的态度很诚恳,说他们未来的教育规划和师资力量都会有所调整。但目前他们的学生总体水平和公司总部的入职条件有一定差距,”hr有些为难地说,“他们也给了几位本届优秀学生的简历,人都还是不错的,但是…我建议他们和分部合作,或者给几个名额,采取名次制择优录取,他们不太同意。”
贺竞云明白hr没说完的话。以b大的水平,最好的学生当然是能进云和总部的。但b大明显志不在此,他们想进行更密切的长期合作。
贺竞云知道b大前段时间换了校长,进而有了一些管理层的调整。新官上任,想让学校在整体上更进一步也可以理解。只是不知道做这个决策的人是否与他家那些不安分的人有关。他一边思索一边看完了文件,翻到最后学生简历的部分,沈惟的照片出现在他眼前。
他把文件合上,手指轻轻摩挲光滑的纸页:“过段时间可以组织一个校企合作的活动,有条件有意向的和已经有合作的都邀请来,你去筛选。”
陈文表情不变,Hr却怔了一下,上司对b大是持赞同态度的?不然何必搞这样的场面。他刚开始思考自己去见还是安排别人,就听贺竞云又说:“我也一起去。”
这下两人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迷茫。面对行为诡异的老板还是陈文的反应快,调整好表情后他脑子里飞速捋了一遍贺竞云的时间表:“后天晚上您的时间是空出来的,可以和他们约晚餐。”
贺竞云点点头没再多说。陈文知道老板是同意了,hr拿诡异又疑惑的眼神看看贺竞云再看看他,意思是老板这是干什么呢?
陈文礼貌地对他笑笑。他作为贺竞云的直系下属比hr想得更深,贺竞云最开始进入公司的时候就着重了解过招聘用人方面的问题,有一部分事情也是交给他去做的,现如今一代新人换旧人,老板对公司恐怕有自己的想法。
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位,陈文给b大联系人去了电话:“您好,请问是王先生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沈惟头发半干,一身黑色坐在奶茶店里刷手机。他低着头动作缓慢,宽大的口罩几乎盖住整张脸,只露出瞳孔散乱的疲倦双眼。
屏幕上弹出新消息,沈惟盯着那一行字看了几秒钟。
迟缓的大脑终于处理完信息,他抬起头看向店门口的方向,对着一个正推门而入的女孩轻轻扬手。
女孩模样极为甜美精致,黑粉配色的裙装上点缀了蕾丝与网纱,脚上穿样式同样繁复的黑色厚底皮鞋,衬得腿部纤细白皙,肩膀上挎了一只挂满娃娃的包。她一路走来就像包里的漂亮娃娃活了过来进入人类世界,引起无数回头注视。
余小音对这些目光视而不见,调整着双马尾上的发卡到沈惟旁边坐下,飞速凑近揪下沈惟的口罩,盯着他的脸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带来一阵微甜的香味。
“你来啦,”沈惟扬起脸来坐着让她看,带了一点笑,“我还活着呢。”
余小音觉得沈惟脸色难看得跟死人也差不多了,长长叹了口气:“我也就两天没见你啊小惟。”
沈惟把口罩戴好没有辩解,只是说:“这件裙子好看,要见女朋友吗?”
余小音撇了撇嘴,亮晶晶的镜面唇釉闪着光:“晚点她来接我,一见到你我就想骂该死的精卫,要是我在你也不至于..”
最后一句话她没有说完,只是紧紧捏住了手机上的毛绒挂件,漂亮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沈惟熟练地把她的手掰开,拆了纸巾给她擦突如其来的眼泪。
又轻轻说:“眼线都要哭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余小音连忙接过纸巾按住眼角:“难道不是你手抖给我蹭掉的?”
等她的眼泪止住,两人捧着奶茶杯走出去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呆着。余小音摸出烟盒分给沈惟一根,沈惟照旧蹲在墙边,接过来一看,抬起头笑着问:“你不是说草莓万宝路太甜了吗?”
余小音给两人都点上火,深吸一口:“可是它好看,配我的新烟盒。”
沈惟咬开爆珠也吸了一口,感受草莓甜腻的味道涌入鼻腔。呼吸间烟雾弥散开,爬过他略显凹陷的眼眶又被微风吹走。
余小音看着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又想到死去的江丽欣,心里还是很难过。
他们认识以后余小音帮助了沈惟不少,但绝大多数都被沈惟打工或者做别的赚来还给她了,不还钱也会买她喜欢的东西回礼,这一切一直持续到江丽欣病后。
疾病的花费远超沈惟的生活水平,他心里又有诡异的坚持,自己接了许多兼职,借这个借那个,偏偏不愿麻烦余小音。一开始他还能苦苦支撑,后来他的状态差到实在瞒不下去,被余小音发现了。她心中有气,觉得沈惟不把她当朋友,可是看到沈惟木偶一般的样子,还是把自己手里的所有钱都转到了沈惟的卡里。
原本她能再帮沈惟一点,哪怕江丽欣的病无法控制,她至少可以陪沈惟送江丽欣走。可造化弄人,她病情复发,被她父亲强制送去住院。
精神病院禁止了手机电脑与一切娱乐,等她心急如焚地从医院出来,一切都结束了,她之前转给沈惟的钱被退回了大半。
一进一出,沈惟最后的亲人也没有了。
沈惟似乎发现了余小音的注视,咬着烟慢慢地说,语气竟带着轻松:“其实都是没法改变的事了,我总不能从你家抢几百万来给江姨续命吧?不要多想。”
余小音回神,伸手戳他:“你先看看你自己,再说让我不要多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惟愣了一下又笑出声,差点被烟呛到。在一丝轻微的血腥味里他头晕目眩,心想余小音说得对,他们这种人怎么敢说不多想的。
余小音眼看着沈惟的眼神又散了,感觉比起自己来说还是这个人更该住院。她也蹲下来,小心地抚平裙子,语重心长对沈惟说:“如果你真的想自杀我会支持你的,但你要想好。”
沈惟只说:“我欠你的钱还没还完呢。”说完又被戳了。
余小音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沈惟,拿她的长美甲尖戳沈惟的小臂。
沈惟吃痛叫出了声,终于有了一点精神,扭头看余小音:“怎么这样啊?”
余小音捏着他的湿头发冷笑:“难道见我之前特意洗头就能抵消你的罪孽了?”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沈惟的手机响了。
沈惟看也不看就接起电话:“您好?”
“哎,沈惟啊。”
“王老师,”沈惟顿了一下,把烟拿下来夹在指尖,“请问有什么事情?”
“咱们学校跟云和集团那个合作有眉目了,过段时间他们组织了个活动,”王立业,现在b大人事方面的领导——也是沈惟的老师说,话语间有不加掩饰的得意和十成十的颐指气使,“你跟我一起去,具体时间等我通知。”
沈惟没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立业见他半晌不出声,语气冷淡下来:“你听到没有?别不识好歹,云和这种企业别人挤破头都进不去,我给你这种机会,你有什么不满意?”
余小音受不了了,沈惟跟他这位王老师的事情她是清楚的,但刚想开口就被沈惟拦住了。
沈惟冲她安抚性地笑了笑,回答王立业:“我会去的,王老师。”
王立业满意地挂断电话,余小音在一旁生闷气。她心里明白沈惟无法和王立业作对,她一个游离在家庭之外的女儿也帮不上忙,只能强忍烦躁:“怎么这老变态又来骚扰你啊,他一天天的到底发什么疯?”
沈惟说:“你别惹他,万一他找你麻烦怎么办?我自己注意就好了。”
他确实注意了,但没有被拐上床不代表没有触碰、语言和威胁。王立业恶心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蛇一样冰冷滑腻地爬到全身。沈惟忍不住用力地搓着耳朵,空荡荡的胃里泛起诡异的呕吐欲,他深吸一口,想让尼古丁把恶心压下去却失败了,只好偏过头去干呕一声。
“怎么我们这么倒霉啊?”余小音背靠着墙手臂搭在膝盖上,凌乱的疤痕从袖口出露出来。她两眼无神地看着远处,“太累了,还是死了好。”
沈惟低头看自己颤抖不止的指尖,一点烟灰落下来掉在他手心:“…谁说不是呢。”
他恶心极了,但没有办法,他不敢把王立业得罪得太狠,校领导如果真要为难他一个贫困学生太轻松了,卡他的贫困补助,卡他的实习或者毕业,不论哪一个他都承受不了。
他的确想死,但江丽欣奄奄一息时抓着他的手流泪,说小惟,阿姨没有能力给你好的生活,如果你实在坚持不住,阿姨不怪你。他没想到江丽欣会看穿他,他也无法面对这样的理解与包容。他无数次想自杀,可江丽欣这样对他说了,他怎么能去死?
他做不到就这样死掉,所以他会尽最大努力苟延残喘,即便所有痛苦的事情他都没有办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王立业是一位很典型的中年男性,中等身高,毫无锻炼痕迹,日常在板着脸装威严与满面假笑故作亲切之间徘徊——哪怕他根本没什么可装的。
他本来是沈惟学院的教授,最近随着学校顶层管理人员的变动,屁股坐得正成功当上了官。正所谓俭入奢易,几个月不见得能让他做出什么明智决策,反倒让他完全沉浸在高高在上的官腔里。用余小音的话来说,身上爹味和老人臭味一样重,脂肪刮出来能炼两车油,见不了猪头的快点绕着走。
从沈惟大二开始他当了沈惟的学院导员,明里暗里骚扰了不少学生,只是沈惟遭的罪最多。
一般学生反抗过后王立业就识趣放弃了,现在毕竟是网络时代,学生又是最有血性的一批人,不管大小事,只要闹大了他都讨不着好。唯有沈惟穷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父母两栏都是空的,家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阿姨还时常三病两痛。
最早的时候王立业对沈惟有过尝试性的肢体接触,但是被沈惟应激的模样吓到了,消停了好一段时间。但他实在情有独钟这种细瘦白净的男孩,终于,心里隐隐约约的悸动随着沈惟家里的变故死灰复燃。直到沈惟为了给医院交钱穷得四处打杂,缺课严重到被老师报到了他这来,他才终于师出有名,明目张胆地伸出毒蛇的舌芯。
沈惟则以为王立业终于忍不了了要强奸自己,工作学习带来的极度疲惫与无数负面情绪压得他喘不上气,兜里揣了把水果刀就去了王立业办公室,心里反反复复地想他要割腕死在王立业办公室,他一定要,他要把血喷他一身,去死,去死,去死。
很显然最后无事发生,但被余小音知道后沈惟得到了好大一通嘲笑,大哥你都精神病了事情不对宰自己啊?你捅他啊!捅死他你拿着抑郁症诊断书自首去!
王立业倒是真没想这事。他自持年长,盘算着循序渐进,先给一点甜头其他的慢慢来,既不愁不把人搞到手,还不像砸现金一样有失格调。
那天沈惟捏着兜里的刀柄,僵硬地站在王立业那间冒着腐臭味的办公室里准备迎接他不可知的未来。其实他说不清自己心中究竟是愤愤不平更多,还是死得其所的坦然更多,他只觉得心脏被汹涌的情绪堵得水泄不通。
头昏脑胀地单方面和王立业僵持了一番后,沈惟迟钝的脑子还是反应过来了。因为王立业东拉西扯,满面笑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和沈惟“发展发展”。
沈惟遗憾地发现他失去了血溅办公室的机会,但得到了一份条件很不错的兼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份工作能给他带来什么?能给垂死挣扎的江丽欣换回多少生命?
可沈惟还是接受了。
江丽欣治病时他找公司想预支工资,领导痛快地答应了。按理说一个在校学生还是兼职工作,他的请求不可能被接受,但也许是顾忌王立业,他顺利拿到了钱。不管王立业是个多么恶心的人,在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他伸出了手,哪怕带着恶臭。冲这个,沈惟愿意打消自杀在王立业床上吓死他的念头。
不过现在江姨已经投胎转世去了,沈惟也懒得再和王立业虚与委蛇。他打算把预支的工资还清再勉强毕业,以后能活多久算多久。
除去王立业有关的部分,其他地方沈惟欠的钱被复活归来的余小音还掉了。
一聊到欠钱,余小音差点一蹦三尺高。她振振有词道你欠他们的不如欠我的,我又不是白给你,病友一场多难得呢这就是我们热血沸腾的组合技啊。沈惟皱着眉头不想同意,他觉得不是小数目,也觉得自己活得像一摊烂泥不想牵扯朋友。
余小音又说江阿姨去世我都不在,你总不能让我什么都不做,咱们还是不是朋友了?再说了我坑我爸那个老崽种的钱你应该高兴才对啊!等他死了我必须要请你吃席。
沈惟说不过她,看着她因为兴奋格外明媚的脸,眼泪突如其来地流下来了,捂着脸又哭又笑,语无伦次地说谢谢,说他们认识的这几年。把安慰他的余小音也看哭了,两个人哭得缩成一团。
余小音一边抽噎一边还在嘴贱:“明天我们就要上表白墙了!”
哭完了擦干净脸,余小音翻着沈惟的记录本兴致勃勃地给他的债主们还钱。沈惟愧疚地提出给余小音算利息,不出意外又被骂了。
她凶巴巴地跟沈惟说你给我听着,反正卡号什么的你都发我了我马上就搞完了,现在我是你的债主我说了算!我说一你不要说二,再提利息我就跟你绝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分别之前,她从包里翻出来药塞到沈惟兜里。沈惟这时候也冷静下来了,看着几瓶拆出来分装好的药又想笑:“你去精神病院是打劫的?”
今天他笑了许多次,看得余小音心里痒痒的,忍不住伸手捏他一把。因为病和吃药沈惟情绪很少,她总感觉最近沈惟看起来反而比从前笑得多,也不知是好是坏。
“我哪有,是小于给的,她朋友断药了。”余小音捏完了,掏出粉色小镜子调整有点翘边的假睫毛,“你拿着就行啦,不是我买的。”
小于是余小音的女朋友,全名于宁祯。沈惟每次听‘小于’都觉得违和,觉得余小音是在说她自己,因为于宁祯比沈惟还高五公分。
知道是别人转手送的,沈惟就收好了没再拒绝,站在原地目送余小音慢慢走远。余晖下她的双马尾轻轻摇晃,漂亮的蕾丝裙摆镀了一层天使般的光辉。即便已经远到只剩一个模糊的人影,沈惟还是辨认出她雀跃地跳了一下,快跑几步张开手臂扑到于宁祯的怀里,被紧紧地搂住。
沈惟看着她们拉着手离开的背影,毫无缘由地就想到了贺竞云。
他心里莫名难过起来,又觉得不应该,她们是很好很好的一对恋人,他和贺竞云又算什么?到现在也只是点头之交。他努力想说服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他家里开公司的很有钱吗,从小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现在他西装革履,应该已经当老板了吧。杨瑾时…之前邀请他做那些事他也不参与,甚至会帮我说话….他家其实在b市吗?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啊,他和以前一样好看,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努力失败了。
沈惟慢慢走回家,那是从前他与江丽欣一起租的房子,他上学、江丽欣做学生的生意都很方便,位置离学校实在不远,哪怕他常常走得像乌龟一样慢也不过半个多小时,前段时间沈惟本想把租金要回来,他直接去医院住,但被房东拒绝了。
如果是匆匆离别,他或许会更容易接受要从这里离开的事实,无论是在医院打地铺还是彻底的无家可归都好,不过是和从前一样被事情推着走。现在房子还差一个多月到期,徒留了许多空白的时间,让他和过去的记忆做无意义的、痛苦的告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换好鞋子,脱下外套挂在门口,没走进去。
一厅一卫,两间小卧室。冰箱里还有他为了给江丽欣补身体买的菜和肉,她的房间,她留下的东西他也都没有动,只做了最日常的打扫,好像不去改变就可以假装江丽欣还能回来。下葬那天他在江丽欣的墓碑前躺了一夜,梦见他们一起躺在棺材里聊天,梦见年轻美丽的白秋灵,梦见少年的贺竞云,梦见他成功地自杀了,灵魂飘到天堂,最后被墓园的保安叫醒。
回家后他高烧到神志不清,疯了一样把所有的药都吃掉了,吃得连路都走不动像濒死的动物一样躲在角落,浑身颤抖地用旧刀片划手臂和大腿,最后精疲力竭。剩下的时间他一动不动蜷缩在床上,迷茫地躺着或睡或醒,每天只喝一点水,直到两天后被出院的余小音找上门来。
余小音是有他家钥匙的,一进门差点以为沈惟真的死了。还好他早就没钱开药了所以吃的不多,否则会死也说不定。
他在门口一直静立至天色渐暗,站得全身僵硬才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坐下。面前带着血渍的刀片和药盒堆成一团,旁边还有已经干涸凝固的深色血迹。不知什么时候他正无意识地抚摸着疤痕纵横交错的手臂,左手小臂几乎布满了还没结痂的伤口,有那么几处深得像无瞳的血色眼睛,敷衍地盖着几片创可贴,正因为触碰轻轻颤抖着。
剧烈的疼痛突如其来,他眼前一黑,心如擂鼓,这才发现指甲不知何时已经扣进伤口。脆弱的新生组织被强行破坏,红色的血缓缓流出来,顺着皮肤蜿蜒而下,最终被舔入口中。
血腥味冲进鼻腔,沈惟骤然清醒过来,眼神疲累,对自己控制不住的自伤行为十分厌倦,觉得这样的身体难看得像捆扎猪肉。他向来是懒得包扎或缝针的,但也不愿看到伤口发炎,因为黄白黏稠的脓液更加恶心。
他眼珠轻轻动了一下,看到了角落的酒精喷雾,诡异的想法占据了脑海,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紧接着冰凉的液体喷洒在皮肤上,灼烧一般的熟悉的疼痛席卷而来,与之相随的还有快乐。他痛到弯下腰去,捂着手臂抽搐不止,小瓶子也从手心滚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