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拇指上不伦不类的扳指,感觉动起来相当不方便,心想吴家的名声很可能今天就要毁在我手里了。
这时胖子已经招呼来一个伙计,就对他介绍我,长沙吴家的小太爷。
那伙计戴着眼镜,年纪有六十多了,打量了我一下,也没什么表情,您往里请,是雅座还是大堂?
我看那伙计虽然看起来恭敬,但却没有什么谄媚的态度,连个笑也没有,气场很是强大。我对新月饭店不熟,也不知道霍老太是不是预先订了位子,就用眼神问胖子,胖子心领神会,就说坐大堂好找人,就让那伙计带座。
那伙计正过来请我们,一抬头看到闷油瓶,脸色一瞬间就变了。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以为他认识闷油瓶,刚想问话才发现不对,他的眼光是落到闷油瓶背后去的。
这个时候从闷油瓶的身后转出一个人,大概是尾随我们进来的,那伙计立即上去,问道:小爷,老位置?
虽然那伙计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明显感觉不同,那是真正的恭敬,完全不是方才那种表面功夫。我心中不爽,可这不是我的地头,也没法发作,就侧开身准备让那人先走。
趁着这会功夫我打量了一下对方,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里面是粉色的衬衫,没有打领带,非常的休闲,越发衬得我们就像哪一个大老板的马仔。
那人倒没有急着走过去,反而停下来看了看我,我忽然就觉得他有点眼熟。
我根本没想过在北京会遇到熟人,脑子里飞快地搜索一圈愣是没想起这人是谁,只好条件反射地露了个微笑。
那人显然跟我一样,所以带着一脸非常意外和迷惑的表情看着我,也笑了笑。
我们对望着淫笑了半晌,谁也没认出谁,都有点尴尬。说起来我只是觉得他眼熟,单纯就是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得瑟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一想到刚才专门在大堂等着我的伙计,我的笑立刻就僵住了。
大概经过了刚才那一次,闷油瓶这次的反应相当称职,一看我脸色不对一个错步就跨到我面前,不着痕迹地将我和那粉红衬衫隔出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我原本就想不起他是谁,被闷油瓶这一挡,基本上看不到对方的脸,更是难去回忆。
闷油瓶向来都是一张比冰霜还冷的脸,我和胖子看惯了没觉得什么,那粉红衬衫可能看了不太舒服,皱了皱眉,现场的气氛一下有点紧张起来。
站在一边的伙计是见过世面的人,看着情况不对就出来给我们打圆场:二位小爷都是贵人多忘事?别是在咱这儿打的照面儿,都别着急,有什么事,进去温碗奶子坐着慢慢想,指不定两位一见着熟人就全想起来了。
说着就把粉红衬衫往里边请。
粉红衬衫看了我们一眼,似乎还没从那种不可思议中回过神,边往内厅走还边看我们。
我盯着他进去的方向,试图再努力一把,无奈以失败告终,我实在想不出那人是谁。等我把眼光收回来,就看到胖子盯着我道:吴小太爷终于回魂啦?你跟他怎么回事?一见钟情?
一听到他这么问我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闷油瓶,那小子这时候已经退到一边,一脸不动声色。我没理胖子,就问闷油瓶: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闷油瓶摇摇头,没说话,胖子见状就对我说:你别什么事都看小哥,现在我们都是你的跟班。
我一想也是,这种复杂场子里混的都是什么人,那眼光心思毒得很,一有什么蛛丝马迹立马都能给人看出不妥来。想到这里,我把腰直了直,昂首往内堂里走。
那伙计把粉红衬衫带进去,又回过头来请我们。我跟着他进了内厅,就发现这果然是个戏园改的饭店,厅有两层。下面一层是散座位,上面一层是雅座,镂空两层的层高,戏台在中间。
一进去那伙计就直接把我们往临窗的方向带,我下意识的望了望,那粉红衬衫已经直接上楼去了,看样子档次跟我们不同。
到了位置上我刚要坐下,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闷油瓶竟然踏出半步不偏不倚地挡住了那伙计的退路,然后我听到他说:我们少爷想坐采荷堂。
我和胖子都愣住了,那伙计怔了一下,才答道:采荷堂已经有客,如果不
那伙计话还没说完,闷油瓶就打断了他,说道:那换拂柳轩。
行叻,您三位这边请。那伙计看了我们一眼,似乎有点意料之外,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毕恭毕敬就把我们往楼上带。我跟胖子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讶,我们谁也想不到闷油瓶对这里竟然这么熟悉,莫非他上次在北京住院的时候特地过来了解过?
闷油瓶说完这两句话,就像没事人一样又站回我身后去了。说实话闷油瓶演得很好,刚才那两句话完全就是一副大家族的老太爷派给富二代少爷的保镖作派,对着别人都是面瘫脸和自上而下的命令态度,虽然表面上对我这个少爷不算恭敬,但细节上却又体现出了处处以我为尊的态度。
从进大堂到现在,那伙计一直没怎么把我们放在眼里,直到刚才闷油瓶露出这一下之后,他态度才稍微有了点转变,估计这会正边带路边琢磨我到底是哪个熟家的小太爷吧。
我心里得瑟了一下,腰板挺得更直,胖子脸色更屌,三个人就这么昂首上了楼。
比起一楼,二楼有一些西洋的装饰,这也是老北京的特色,中西结合,上面全是隔间包房,一面是对着中央的戏台,那边是吃饭和看戏的台子,另一边是对着街的,全是麻将桌。
我们是从左边楼梯上去的,正好跟粉红衬衫的方向相反,这伙计是老江湖了,目的是让我们和那家伙坐的远点,省得我们想起来是债主,碰到了说不定会打起来。
我们顺着环形的走廊绕了三分之一圈,就来到一个包房门口。那包房是乌木的雕花门,门楣上挂着榆木的雕牌,上面是拂柳轩。
草长莺飞二月天, 拂堤杨柳醉春烟。此屋名取自高鼎的《村居》。那伙计边说边推开门,撩起两层五色琉璃珠帘,领着我们走了进去。
这个包房在二楼应该属于中等大小,但里面的空间已经相当大。吊高的天花板,上面是水晶的吊灯,老吊扇,下面一张大圆桌,能看到戏台的地方挡了一张屏风。家具看起来都是清朝时期的酸枝木家具,保存得非常好,算起来应该也是古董,但现在却只拿来行使它们最初的功能,一看就知道这新月饭店的档次到底到了什么样的一种程度。
我们坐了下来,胖子点了最便宜的茶水,也要1800一壶还带10%的服务费,胖子一杯一个底朝天,说这他娘的根本不是茶简直是杨贵妃的口水。
我懒得理他,一看手表,跟霍老太约的时间还没到,就在包房的太师椅上摸出口袋里的硬皮册子来看。闷油瓶一个人坐在另一边,那的落地灯下有张椅子,这时候灯没开,有点暗,完全看不清楚闷油瓶在干什么,我估计他是抓紧这点时间再补个眠,也就不再打扰他。
第28章
我翻开手中的硬皮册子,里面只有两页纸,第一页是欢迎辞,第二页的纸上贴着一张大照片,应该就是今天要拍卖的物件。
照片很大,上面是一只印玺,有一个四方形的底座,底座上同体雕刻着复杂的造型,非常深的青色,没有什么光泽,看着竟然还有点眼熟。
我刚想仔细看清楚,突然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我和胖子对视了一眼,胖子现在扮演我的跟班,立即很尽职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伙计,对着胖子道:三位,霍老太来了,请你们过去。
伙计态度非常恭敬,躬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做完手势就不动了,这是逼着我们立刻过去。
胖子油滑得很,转头就冲着我喊:少爷,请咱们过去呢。
我听胖子讲话的腔调都变了,一嘴巴京片子,刚才进门时候还没有,自己也是,舌头总觉得不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