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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小奕看不过去,便将自己的皮子拿给小执。
可小执素来畏惧婶娘,婶娘开口,他便不敢去接,在小宫女的温声劝导下出了殿,不再留在殿里听婶娘的训斥。
“婶娘,您的脾气越发大了。”
他见此,便叹了口气,“侄儿小的时候,您从不这样的。”
婶娘却极为平淡,“此一时,彼一时。”
“你小时候的婶娘,也并非如今的位置。”
“可是,阿娘对我也没有这般严厉。”
小奕擡了擡眼,“阿娘只有在对待弟弟的时候,才会这般不近人情。”
婶娘眉梢微挑,眼底是化不开的嫌弃,“你弟弟若有你十分之一的懂事聪明,为娘又怎会对他如此严苛?”
婶娘对小执是恨铁不成钢。
明明婶娘坚毅果敢,叔父英明神武,夫妻两人是踏平乱世蕩平诸侯走上九五之尊的狠角色,怎会生出一个半点不像他们的窝囊废?
小阿和虽温柔乖巧,但她的善良里有棱角,绝不是被人咬了一口都不会喊疼的怯懦性子。
但小执却完全不同,他没有婶娘与叔父半分的雷霆手段,更无两人的敏锐机警,他是真正的长在温室里的花儿,他的善良更容易成为偏听偏信的昏聩。
对于这样的小执,婶娘总是很焦虑,一边请名师大家来教导,一边让他跟随将军们学骑射,想磨一磨他的性子,让他知晓太平盛世并非那麽容易好得的。更让他明白,未来继承九州天下的东宫储君,决不能是风吹吹便倒的墙头草。
可骑射尚未学三日,小执便发起了高烧,孱弱的身体差点丢了命。
为此叔父与婶娘再次爆发激烈争吵。
两人为小执能否担得江山万里吵得不可开交,让原本日渐稀薄的夫妻情分更加所剩无几。
而叔父的那句与汉宣帝别无二致的话,更是插向婶娘心口的一柄刀——乱大夏江山者,吾儿也。
婶娘一生要强,但她寄予厚望的儿子却难撑大任,这样的事实如何不让她悲愤难堪?
他懂婶娘对小执的严厉,一如他懂婶娘为何与叔父渐行渐远的原因。
——因为婶娘天生便是上位者,她容忍不了蠢人,更容忍不了别人在她之上。
赵修文垂眸,静静看着自己的婶娘。
雨太大,她浑身的衣服已经湿透,湿漉漉的衣服挂在她身上,描摹着她越发清瘦的身体。
明明天下已无战乱,明明她已不需要再南征北战,刀口舔血,可她身上却没有长半两肉,反而因为与叔父的沖突而越发瘦。
赵修文眸色暗了暗。
不该这样的。
婶娘与叔父不应该走到这一步的。
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告诉他,这是一种必然,婶娘与叔父之间已无任何回转的可能。
自阿和身死乱世,自婶娘去见楚王的最后一面,婶娘与叔父便已走向不死不休的不归路。
而他无力更改这一切。
赵修文嘴角抿成一条线。
“婶娘,夜雨太寒,您仔细身体,莫着了凉。”
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大氅,他将氅衣披在姜贞肩头。
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侍从亦如此,但被他们两个抱在怀里的氅衣,却仍是干燥的,不曾被雨水浸湿。
而皮毛的光滑也有着避水的特性。
雨水刚落在皮子上,便会顺着皮子的纹路一路滑下来,根本湿不到里面的衣物。
姜贞缓缓擡眉。
“修文?”
女人平静到极致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探究。
“恩,是我。”
赵修文微笑颔首。
姜贞没有起来,他便单膝跪地,轻手轻脚给姜贞系好氅衣的衣带。
一如他幼年的时候,姜贞一边交代他多吃饭,这样才能长得高高的,一边扯过他歪歪扭扭的衣襟,将他的衣服整理得一丝不茍。
系好衣带,他对姜贞伸出手,“婶娘,夜已深,您该休息了。”
“侄儿送您回宫。”
姜贞眸光微动。
赵修文只字不提姜奕的死,更不提她与相豫章的沖突,仿佛他来到这儿,只是劝她回宫,仅此而已。
他不好奇小奕到底死在谁手里,更不在意她与相豫章之间的沖突已经摆在明面上,他唯一在乎的是她与他叔父,他们两个是他仅剩的亲人,他们之间的斗争无论伤了哪一个,他都会悲痛万分。
姜贞掀了下眼皮。
——这是一柄好刀。
一柄能让相豫章痛彻心扉再无与她争斗之心的利刃。
姜贞视线落在赵修文伸过来的手上。
那是一双略带薄茧的手,曾经的征战沙场的武将的手。
早年少战将,连赵修文这种更擅长后勤供给的文人都要领兵作战,沖锋陷阵。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