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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这个原因,让这位性格与相豫章截然不同的温和君子也被铁与血的战场磨练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杀伐悍勇之气。
那是被战场洗礼过的人独有的特质,能让人一眼便能认出来,这个人虽看上去温和无害,但他手上沾过太多的血,这一刻心平气和与你閑话家常,而下一刻,便能手起刀落,取你项上人头。
对于她与相豫章而言,这显然是好事,有这麽一位允文允武又与他们一条心的好侄儿,能大大减轻他们孤军奋战的压力。
毕竟他们并非原本便虎踞一方的诸侯,而是白手起家的庶民,他们没有猛将如云,更没有谋臣如雨,只有跟随他们打江山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而新投奔他们的人,不是形势所迫,便是为利益而来,远不如自家侄子来得忠心耿耿,别无二心。
有这样一个好侄儿在身边,她又何愁天下不得?
于是姜贞伸出手,放在赵修文的掌心。
“修文,你来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她一早便知道他会过来一般。
赵修文声音含笑,“恩,侄儿来了。”
男人握住她的手,用力将她从地上搀起来。
她跪了太久,膝盖已麻木,而雨夜的冰冷也让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要借着赵修文的力,才勉强站了起来。
“娘娘当心。”
周围响起楚将们的声音。
当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周围的楚将们也全部跟着站了起来,见她身影晃了晃,便连忙向她伸出手,生怕她不小心摔在雨夜里。
“无碍。”
她擡手,制止楚将们的动作。
姜贞微敛衣袖,稳稳站在汉白玉雕成的宫道上。
武将们松了口气。
“娘娘,回宫吧。”
武将道,“殿下素来孝顺,若是见您为他如此奔波劳累,必会心疼您的。”
赵修文在身边,武将们的话收敛了很多,没有再跟刚才一样几乎把相豫章便是杀人兇手的话挂在嘴上。
赵修文垂眸看向姜奕的尸首,眸色不由得暗了暗。
小奕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这场因帝后之争而掀起的杀戮,今日之后会席卷整个大夏,让所有文臣武将都陷入血色恐怖中。
赵修文无声叹息。
“婶娘,回吧。”
赵修文声音低沉。
姜贞微颔首。
她最后看了一眼被她养在膝下多年,但最终死于她之手的孩子,淩厉凤眸有一瞬的悲怆。
但那只是一瞬,转瞬之间,她还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后娘娘,与开国皇帝分厅抗衡的枭雄人君。
“好生安葬小奕。”
姜贞擡眸看金碧辉煌的紫宸殿,声音陡然拔高,“昭告天下,让他以东宫储君的身份葬入皇陵。”
楚将们为之一惊,“娘娘——”
“怎麽,你觉得小奕不配做东宫储君麽?”
姜贞声音冷冽。
“不!”
楚将虎目落泪,“末将、末将只是觉得,娘娘为殿下做了太多太多......”
姜贞眸色如墨色,“他是我的孩子,我怎能不为他做这些事情?”
“这是我欠他的。”
姜贞面上无悲喜,只有降下来的雨水在她脸上划过一道又一道的水痕。
“不,您不欠他什麽,是我们欠了娘娘。”
说到最后,流血不流泪的将军们泣不成声,反反複複说着一句话,“末将、末将愿为娘娘马首是瞻,百死无悔!”
赵修文静静看着这一切。
男人温和眸子闪过一丝悲痛,但很快,又被浓浓的不知名的情绪所占领。
姜奕的尸首被人抱走。
宫人来得快,也去得快,训练有素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仿佛他们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姜贞收回视线。
赵修文扶着姜贞的手,继续往前走。
暴雨中的宫道有些滑,赵修文看着脚下的路,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帝后并未住在一起,帝王住紫宸殿,皇后住千秋宫,千秋万岁,是为后与帝。
千秋宫离紫宸殿并不远,赵修文将姜贞送到宫门下,脚步便停了下来。
“婶娘,侄儿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赵修文看着女人风采不减当年的脸,声音温柔依旧,“后面的路,您得自己走了。”
姜贞眼皮轻轻一跳。
有那麽一瞬间,她觉得赵修文察觉了什麽。
——又或者说,赵修文知道小奕死在她手里,也知道她的下一个目标,是他。
赵修文松开扶着姜贞的手,含笑对她说道,“婶娘,您慢些走。”
“天黑路滑,您仔细别摔着。”
一如婶娘曾经对年少的他的嘱咐,“修文,别怕,这条路虽不好走,但婶娘会牵着你,护着你。” ', ' ')